这名为夏雫的少女红衣红发红眸,掌中握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刀,似是从火焰中走出的战士。
原垂衣长袖委地,双手拢在袖中,似是空空。
这两人真气隐隐与天地元气相接,俱是贯通天地双桥的先天高手。
夏雫缓缓走来,脚步声带着种莫名的韵律,似是踩在人的心头上,陈远已瞧出三步后她气势将达到巅峰,必是雷霆一击,而原垂衣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不知能否奏效?
砰!砰!砰!……
这是脚步声,还是心跳声?
清风低吹荒草,明月垂照山岗。
三步转瞬已过,最适合出手的时机已过去。
原垂衣不禁露出惊异之色,他真力已蓄满,预料中的一刀却没有到来,真气自然下滑。
夏雫蓦然挥刀,红光一闪!
原垂衣目中微笑,黑袖流云般轻卷。
众弟子呼吸屏住。
漫天乌云滚动,经雷霆闪电一劈,似是化作片片黑色蝴蝶,四散飞去。
夏雫面色平静,甩发收刀,漫步回阵。
原垂衣一双长长的袖子已消失不见,露出修长的手掌,他俊脸微红,长长一揖道:“垂衣无能,让前辈们见笑了。”
徐子陵笑道:“这小姑娘功力更深,刀法也只差一线便炉火纯青,你虽稍逊一筹,却也不必太过介意,往后更加努力便是。”
原垂衣连连长揖,脸色更红。
原随云淡淡道:“徐兄既为你开了口,我也不便重罚,回山庄后,你自往流云崖,面壁三年罢!”
原垂衣躬身称是,退回原地。
场中一时静了下来,陈远虽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扶桑方虽胜了一阵,却无人欢呼,似是理所当然,楚音挥了挥手,右边一个浅黄衣裙的少女出阵,柔声道:“扶桑冬菻,哪位请指教?”
这少女似邻家姊姊一般温柔,却使一柄寒光闪烁的短枪,她轻轻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像是怕伤到自己。
洛青绫转身道:“时绮姊姊……”
那赤足白衣少女掩嘴轻笑了笑,握了握好友的手,飘然出阵。
冬菻静立,时绮睁大好奇的眼睛,问道:“姊姊,你们的名字好奇怪呀,这么多人,”她伸指轻点,“一,二,三……十,十一个,春夏秋冬好像不够取名呢?”
冬菻似是毫无心机,温声道:“这都不是本名,按四季使,四明使,三际使来取,正好够的。”
时绮黑色眼珠溜溜一转,拍手道:“那姊姊原名是甚么,还有还有,四季我是知道的,四明三际又是甚么?”
冬菻轻抬寒枪,微笑道:“打败我,就知道了。”
时绮俏脸转冷,幽幽道:“姊姊这样说,就难办了。”
说到第三个字时,她已出手。
时绮身形倏地前扑,袖中射出两道白色丝带,疾卷而去。
冬菻左错一步,一枪刺来,寒光闪闪,无一丝风声,似是把场中空气全部吸入。
时绮闪身旋过,娇笑一声,一掌拍出,似是拍出了一个看不见的黑色小球,带了一股奇大的旋涡引力,将场中声、光、色、影全部纳入,冬菻眼前一黑,身形不禁向前投去,两条丝带灵蛇般卷来,她面色沉静,手中短枪疾速顺力连连划圆,脚下发力一点,身形霎那间闪过场中,一枪刺在那看不见的黑色小球上。
轰!
两人真气刹那间激烈交锋数十次,猛然炸开,将下方地面炸开一个大坑,泥土碎草四处乱飞,冬菻脸色发白,连退三步,正回气时,不料前方乱流中蓦然飞出两条丝带,一把缠住她右臂,一股真气疾冲而上,封住她半身穴道,冬菻大惊:“这人难道不用回气的么?”瞬息运气连冲三次,没能冲开,时绮幽灵似的闪身而过,轻轻在她脸上抚了抚,银铃般一笑,道:“这下可以说,姊姊原名叫甚么罢?”
冬菻紧咬嘴唇,一声不吭,连连运气冲穴。
扶桑阵中一人忽道:“好了,此阵我们输了,请放人罢。”
此人正是跨海四人之一,是位极美的黑衣少女,时绮眼珠一转,左手轻轻取了寒枪,散去丝带,飘然回阵,挽个枪花,似是在向那红衣姑娘炫耀一般。
冬菻呆立片刻,忽然奔回本阵,伏在那少女怀里,双肩不住抽动,哽声道:“秋焰……”
这秋焰少女黑色衣,黑色发直垂腰间,轻轻拍了拍她玉背,说了句甚么,边上一个粉红短发少女也不住细细安慰。
明月渐渐偏西,在云间若隐若现,繁星更亮,凉风更冷。
徐子绫望望天,握了握妻子的手,道:“各位,最后一场罢,秋池。”
中原众人赞同,扶桑那边不置可否。
他身后一名少年应道:“是,师父。”
这少年缓步迈出,众人眼前一亮,此人眉目极清正,笑的很羞涩,清声道:“蜀中林秋池,扶桑哪位请?”
对面走出一少年,倒提长枪喝道:“扶桑正嗣!”
这正嗣少年面容刚毅,步伐沉重,隐隐间隆隆作响,一人踏来,竟似有千百人的势头,他越行越快,转瞬间拉起道道幻影,奔到对手面前,一枪刺出,风声大作,林秋池虚飘飘的站在原地,不受力般随枪风飘然后退,正嗣人随枪走,右臂疾探,枪尖气机暴涨,刹那间刺到林秋池胸前三寸处,此时他背后已是山壁!
林秋池双手幻影般飞舞结印,真气流转,气机变幻不定,由内狮子印转外狮子印再转水瓶印,一掌切在枪尖右侧,轻轻一掌竟将这千钧重枪生生劈开二尺多,正嗣收势不及,“哧”的一声,长枪深深刺入岩壁里,林秋池身形一闪,已到了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掠还归阵。
正嗣毫无沮丧之色,面带沉思,拔枪出来,一步步走回扶桑阵中。
三战已过,夜已深,风更冷,陈远隐隐发现哪里不对了。
楚音拍掌笑道:“中土果然不凡,是我们输了。黄岛主,各位前辈,楚音多有打扰了。”
宗师们相视,黄药师道:“公主过谦了,小辈们侥幸胜了几招,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这扶桑公主深深一躬,起来时似又变成了那个柔弱娇怯的小姑娘,脸红红地道:“洛家姊姊,我们金陵再见了。”
洛羽依双手握了左右姊妹,微笑道:“嗯,楚姊姊深夜行船,虽有这许多高手,还是不要大意的好。”语调诚挚,一片真心炽然。
楚音再长躬道谢,一众人转身回船。
虫鸣渐低,一人忽道:“这位扶桑公主为何非要比这三场?”此人一身月白僧衣,光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正是南少林无花。
众人明白他话中未了之意:留学为甚么要带这么多高手,又为甚么非要暴露出来?
三年前扶桑入侵高丽,李氏不敌,求救于宗主国大正朝,洛华帝派大将军霍起出兵相助,七战七捷,将织田氏逐回,后又遣使行册封东瀛国王之事,表面上纳扶桑为属国,传闻织田氏暴怒如雷,只是两国相隔大海,谁也没当真,如此一来,此夜之事就有些奇怪了。
众人都瞧向三位公主,三人都似在想些甚么,默然无语,一人轻笑道:“如果说这小姑娘的话,她心中倒似没甚么恶意。”
此人面带微笑,目中安详,似乎没有甚么是他看不开的,正是江南世家,淡月照公子,轻花半满楼。
杨过长笑道:“花兄一向有识人之能,你这样说,即使有甚么异动,也没甚么了。”
走出环音谷,风吹竹影动,沙沙作响,任盈盈道:“梅庄离金陵不远。”
洛羽依谢过,众人散去休息不提。
陈远走到半路,又折还山谷,来回踱步察看,心中沉思:“白玉京虽然方便,却没有现实中利用天时地利的种种复杂变化……这三场先天之战,虽然各人只是交手一两招,没有全力出手,也确实令我大开眼界。”
他推敲良久,谷中光影互移,正要离开,蓦然发觉地上多了一条淡淡的影子,心中一惊,急向左后撤步,抬头一看,却是洛青绫,正站在明暗交错处,静静瞧着他。
陈远缓缓吸气,道:“洛姑娘,有事么?”
洛青绫道:“你练剑?”
陈远摸不着头脑,道:“是的。”
洛青绫道:“方才我那一剑,你瞧出甚么没?”
陈远肃然道:“青公主那一剑高妙之极,外显柔弱,内敛坚刚,平和中自有一种凛冽锋芒,晚辈境界不够,只能瞧出这么多了。”
洛青绫轻轻叹口气,空谷回响如天籁,道:“已经很不错了,你记着一点,炉火纯青这一步,不可轻易迈出,须得将以往所学全部熔炼成自己真正的领悟,方可挥出自己的无招之剑。”
陈远心中先是一动:“这叹息声好美!”听完后,正颜谢过,问道:“晚辈多谢!只是不知青公主为何要指点于我?”
洛青绫瞧着他,目中笑意盈盈,悠然道:“你这人很爽快,只是不必自称晚辈,说不定……你明日随我们去金陵罢,我可以教你剑法,好不好?”
这一笑之下,陈远只觉她从一名雪山般的绝代剑客变成了个温柔的小姊姊,他大为意动,只是还有不解:“晚辈敢问为何?”
——青公主这般青睐我一个平平小子,究竟是为甚么?
洛青绫跺脚,又成了个娇蛮的小妹妹,脸上飞起淡淡红晕,道:“我还不到桃李年华,你晚辈晚辈的成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