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等走进文联大院,梦怡就风风火火地迎上来,丢了魂似的喊:“叶姐,快走!”
“慌什么,天塌了?”我不以为然地说。
“哎呀,”她急得一跺脚,说:“关颖出车祸了!”
“你说什么?”我大惊失色,“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多小时前,她骑自行车横穿马路时,让路口驶出的一辆小轿车撞上了,已经人事不醒,正在市医院抢救呢。”
“快走!”我二话没顾上说,拉上她就跑。
我们在街口拦了一辆“的士”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医院的抢救室。
晓戈已先一步赶到了,焦虑地守候在关颖的身旁。
关颖的伤势很重,头部和脸部已经血肉模糊了,氧气管插在她的鼻孔里。昏迷中,她痛苦地抽搐着。
“关颖!”我忍不住哭出声来。这就是当年的那个才华横溢的女诗人吗?这就是昨天那个对晓戈爱得发疯的女人吗?
我原本想,她会一天天好起来的。十多天前,她还给我打来电话,喜滋滋地告诉我,她和晓戈又住到一起了。她还说她正在写一部爱情长诗,是献给晓戈的。
可如今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冷酷,让我怀疑造物主的公平。
她给护士推走了,去了手术室。大夫让晓戈在手术单上签字。病人要马上做脑外科开颅手术,否则,立即就会死掉的。
“大夫,”晓戈在用颤抖的手写上自己的名字后,恳求说,“请你们一定要把她救过来,她已经是很不幸了。”
“我们会尽力的,可她的伤势十分严重,你必须做最坏的思想准备。”
大夫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我们几乎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眼里。大家阴沉着脸,站在手术室的门外,忐忑不安地守候着。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闪亮着,不时有医护人员在玻璃门后面的走廊里出出进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屏住了呼吸,听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我并不怀疑关颖是个忌妒心很强的女人,但我也不怀疑她是个很有才华的女人。也许正是由于在她身上具备了上述两个因素,才酿成了她和晓戈的悲剧。假如去掉了其中的一点,她也会像大多数普普通通的女人一样平静地生活着。
她对晓戈的那种近于自私的爱是那样的执著,几乎使晓戈难以忍受。她把一切漂亮的女人都当作潜在的敌手提防着,拒斥着。然而,与此同时,自身的婚姻也因固置封闭而枯萎下来。
诚然,异性朋友之间,很难说有绝对“纯净”的关系,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就等于“上床”,等于“背叛”,异性朋友之间,更多的情况是友情和道义,来是一片温馨,去是一路潇洒。夫妻之间,相互信任,才是最主要的。
“叶姐,我有点怕。她会活过来吗?”梦怡神情郁郁地问道。
“我想,她如果能活过来的话,那她就会一千倍,一万倍地珍惜这个世界和生活。”我说。
晓戈用手抓着紧闭的玻璃门,在黯然落泪。此刻,他会想到什么?他们的热恋?孩子?还是伤痕?他的确曾真心实意地爱过关颖,但现在呢?如果还有爱的话,也许已经很平淡了。
他不会像关颖那样爱的死去活来。他所能够做到的就是默默地忍受这一切,维系这个家庭的统一。可一旦关颖在生与死之间徘徊,作为丈夫的晓戈,也许会有几分忏悔的。毕竟他还有许多对不住她的地方,但想挽回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熄灭了。护士将关颖推了出来。但是,晓戈、梦怡和我所见到的关颖,脸已经给一条白被单遮住了。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因伤势过重,猝死在手术台上。
晓戈发疯似的扑了过去,掀开被单在关颖的额头上深深地一个长吻,泪水夺眶而出。
我和梦怡也涌出了止不住的泪水。
关颖她走了。
她走得那么匆忙,都没来得及向她所钟爱的人和孩子告别。她留给这个世界的,除了她的两本诗集,就仅剩下深深的遗憾了。她呆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太短了,只有三十几个春秋,而她留下的遗憾又太多了,以至于她至死还不能瞑目。
“关颖,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晓戈悲咽着说,“我不该那样对待你,伤了你的心。”
他一头扑到关颖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和梦怡劝慰着他。好不容易才将他拉了起来。关颖给推走了,到了一个远离尘世,安静的地方。
我仿佛突然觉得,生与死挨得是那么近,咫尺之隔而已。实在犯不上为那些带不走的权势,钱财而玩命,也犯不上为莫名的恩恩怨怨而嗟叹。莫不如像叶倩文歌中唱的“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在这个世界上潇洒走一回呢。
我们将晓戈送回家,又忙着去接莹莹。可怜的孩子不知道妈妈已去世了,还活蹦乱跳地在幼儿园里玩呢。
我把莹莹抱到车里,对她说:“妈妈去好远好远的地方了,让我和梦怡阿姨来接你。”
莹莹敏感地问:“她是不是又去住精神病医院了?你们不要那样做,我妈妈已经好了。”
我听了这话,心里直发冷,该如何做才能使孩子幼小的心灵不再一次受到创伤呢?我瞧了瞧梦怡,她也一副为难的模样。
“莹莹,妈妈已经永远不会住到那里了。”我搂着莹莹轻声说。
“那太好了!爸爸说,不让妈妈生气,她的病就会好的。叶阿姨,你说对吗?”
“对。”我点着头,强忍着没让泪水流下来。
晓戈的家已经笼罩在一片压抑沉闷的氛围之中了。关颖和他的许多亲朋好友都闻讯赶来,哭泣声不绝于耳,在楼梯上就听得清清楚楚的。莹莹瞪着大眼睛,吃惊地问:“这是怎么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孩子抱起,泪水夺眶涌出。
“阿姨,你哭了,是谁气你了吗?”
“没有。阿姨在想你妈妈。”
“妈妈她怎么啦?”她不解地问。
“……”我无言。我不忍心对孩子讲出这个冷酷的现实。五六岁的孩子,正是需要母爱的时候。
晓戈听到了楼梯的说话声,打开了门。
“爸爸?”她冲晓戈张开小手。
“莹莹!”他从我手里一把将孩子抱过来,紧紧地搂在怀里亲吻着,不觉潸然泪下。
屋里的人见此情景,不少人都动情地哭了。
孩子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哇”地一下哭了,嚷着:“我要找妈妈,我要找妈妈呀!”
“好莹莹,听爸爸的话,别哭,好吗?”晓戈喃喃地说。
我和梦怡见此情景,感情上都有点受不了,悄悄地退了出来。
在路上,梦怡叹了一口气,说:“晓戈也真够不幸的,晚报风波还没个着落,偏偏又碰上了这样倒霉的事。他可怎么承受得了哇。”
“是啊,我也在想这件事。这一连串的打击会让他吃不消的。”
“那我们能帮他做点什么呢?”她忽闪着那双忧郁的大眼睛瞅着我。
“我也吃不准,”我思索着,又说,“不过莹莹是需要我们来多关心的,失去了妈妈,已怪可怜的了。”
“以后,就由我天天去接莹莹好了。”她犹豫了一下,说,“晓戈他不会反对吧?”
“那也不一定。晓戈的性格我是知道的,他并不希望别人来怜悯他。”
“我不管那些。关心莹莹,总不会有错吧。”
梦怡挺认真地说。
我理解梦怡的心,也不想挫伤她对晓戈的那一份感情。我虽然还不清楚晓戈现在的心思,也不清楚梦怡和翎艺谁更能给他带来幸福。但我深信梦怡绝对可以做个贤妻良母的。
我说:“既然你有那份愿望,不妨就去试试。不过,可不要碰个钉子就哭鼻子哟。”
“瞧你说的,没那么严重吧。”梦怡满怀希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