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马车越行越远,想着自己就将与小易永生再不相见,宇文慕清冷的眸子里忽然浮起一丝淡淡的不舍。
他竟然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丫头活泼可爱的身影,甜蜜的微笑,以及在夜里生怕自己离去,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抱住自己的臂膀,小小的脸满是幸福,毫不掩饰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倚恋。
忽然就下起了雨,雨滴噼噼啪啪敲打在屋檐,宇文幕只觉得那一滴滴雨恰似小易的眼泪,每落下一滴,便灼得他心口生疼。
“公子你要不要我……”声音柔媚而又凄婉,在暗夜里有种惊心动魄撕裂虚空的力量。
那****为了于市井之中寻找一种入世的感觉,恰恰在夜色沁润大地的时候,从那条街巷上走过。那个小小的女孩儿,身材娇小玲珑,有着水一样的肌肤,乌亮的让人沉醉的长发,沿着珍珠般圆润的耳垂垂落,松缓的发髻边别着一支含苞待放的紫丁香,丁香花的香和清雅,让那清纯动人的小脸上增添了一抹动人的妩媚之色。
她的身高只及他的腋下,明明还是个孩子,却硬要学着青楼女子的轻佻,上前去挽他的手臂。
他本想一掌把她拍出去,他堂堂蜀山七侠何曾会将一个凡界的女子看在眼里?
然而当她用风铃一般轻柔的声音低低道:“能不能麻烦公子找家客栈……”时,他冰冷的心底,忽然涌起对这女孩子的一丝怜悯。
她身上的气息是干净的,是清纯的,并没有一丝让他厌恶的脂粉之气。
他想,这孩子之所以对他作出冒犯的事情,或许真有她的不得已。
他那个时候正为修行的停步不前而烦恼,听从青云子的建议,正想入世体会世间百情,以寻找到化神的机缘。却就遇见了她。
入世入世,不入世焉知世之情?
当他将她放到那家客栈的床铺上去的时候,她竟然大胆地用纤薄柔软的小小樱唇凑了上来。
可惜得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那青涩的接吻技巧无不表明,这孩子还是第一次如此亲密地与男子接触。
她的牙齿碰到了他的,当她的小舌携一股清香甜润的滋味笨拙地伸进他的口腔,他原本心底对她不懂装懂得青涩嘲讽蔑视,想着就此结束两人之间的游戏,却在那小舌滑动****后,不由自主给惹起了属于凡尘俗世之人的欲念。
难道这男女之情也是入世修行必须经历的劫难?
思绪迷茫中,宇文慕漫步走在大街上,大街上原本熙熙攘攘的行人此刻也已因瓢泼大雨的突然降临而完全不见了,两边的店铺中却堆满了避雨的人群。不时的有一阵阵的笑声或者是咒骂声传出来。
四周的喧嚷与天地间的大雨似乎融成了一片,宇文慕孤身漫步在雨中,看着雨点形成从天到地的巨大幕布,再啪啪的打在地面的青石板上,忽然从心底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迷茫。
纵然自己前世曾经是神殿的神君又如何?!就算自己有莫大机缘再恢复到前世的法力,重新穿越虚空到达传说中的神界又如何?!
天神娘娘已经化身为天,那么神界是否也已经消失于虚无之中?
孤单,寂寞,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斩不断理还乱的思念。
这一切,让此时的宇文慕第一次对自己将小易看成修行魔障的念头,产生了怀疑和隐隐的动摇。
大雨愈显浓稠,地面上水花四溅,雨雾朦胧而起,整个天地在这一刻,突然变得不真实,朦朦胧胧,连身周的正在瓢泼的大雨似乎也突然没有了声音。
宇文慕突然感觉到身周的一切就像梦境一般,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不存在了,整个茫茫天地之间,只得自己一人漫步在漫天风雨中……
“客官,可想住店?”
一户寻常人家的屋檐下,一个正手打凉棚看天满脸懊恼之色的少年,看到雨地中远远走来一个老者,不由出声询问。
“啊呀,这么大的雨,你老怎么还敢在雨地里淋?别看这天气还热着,可到底已经是入秋,雨水凉着呢。你老先洗个热水澡。我这就到厨房给您煮姜汤去,可别被寒气入体惹出病来。”少年见宇文慕走了过来,急忙热情地招呼。
这其实算不上是家客栈,只能算是弄巷口寻常的一户民居。
少年既是老板,又是跑堂,还兼厨师。面对好不容易招揽上门的唯一一位客人,少年的身影轻快中透着说不出的喜悦。
一个热水澡,一碗热姜汤,虽然宇文慕并不需要,可因为这少年难得的热情,宇文慕竟未曾推却。
沐浴更衣,坐在客栈干净的竹床上,宇文幕的心中涌起阵阵平和之意。在刚才的一刻,他有种忘记了自己是个修仙者,而是真正变成了凡人一般。
此刻他闭目内视,忽然惊喜地发现,体内的修为,不知何时竟然突破了元婴后期,达到了化神初期。虽说他之前已经处于元婴期的顶峰,随时可能突破,但他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这么突然。
天地灵气,在这一刻以一种淡紫色雾气的状态在他身周凝聚,然后通过紫海提纯滋养元神。
时间便在宇文慕凝聚紫雾之中慢慢过去。夜里除了雨打芭蕉之声,就只有隔壁的少年沉睡中发出的酣睡声以及妇人半夜的咳嗽声。
渐渐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自巷子中滑入耳内,是每日里进城卖水的水车。
“卖甜水来,莲花峰山泉水,……”
吆喝声在晨时薄雾中沁润,让走下楼的宇文慕微微生了些许好奇。
“这洛阳城的水发涩,但凡有些家资都买城外的水河,莲花峰的山泉水最是好喝,不过也贵,一桶水要一两银子哎。要是我这井里的水也能像那莲花峰上的山泉水一般好喝,我就有钱可以给娘亲治病了。”
少年正在用水桶在院子里的水井中打水淘米。听到叫卖声不由羡慕地直起腰来往院子外望。
“你这水也很不错啊。”宇文慕貌似不经意地向水井中看了一眼。这一眼过去,原本寻常的井水,却突然间闪过紫色光芒,紫光转瞬即逝,原本略略浑浊的井水,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澈,隐隐中有股清香之气从井水中散发出来。
“什么不错,又咸又涩,若不是因为这水不好,我家的生意只怕要好一些……”少年嘴中嘟囔着,拿起水桶刚从井中打起一桶水,忽然惊诧地瞪大眼睛。
这水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清澈?低头嗅嗅还有股子甘冽清香的味道。
“天哪!水是甜的!我家的水竟然比莲花峰的还要好喝!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昨天下雨的原因?”
少年惊喜中哇哇大叫起来。
“娘,我们有钱了!我们有钱了!”
“你这傻孩子,大清早的叫什么呢?别惊吓了客人。”一个用碎花布裹住乱发的中年妇女。一边咳嗽着,一边将从早市中买来的新鲜蔬菜交到少年手中。
“娘。你尝尝,我们家的井水真的变甜了!”少年急忙舀了一瓢水递到病妇面前。
那妇人看着少年满脸喜悦和急切,摇头叹息之余,顺从地就着瓢喝了一口。
“天哪!这水真是我们家井里的水?”妇人满脸的病容,在喝了几口井水后,竟然一下子消散无踪。
难道有神仙在暗中帮助她们娘俩?
妇人双手合十呐呐祝祷一番后,抬头看到宇文慕,不由惊喜地道谢:“都是客人给民妇一家带来的福气,千军,今日就不要收客人的食宿费了。”
“我能否帮你家卖水?”宇文慕听了那妇人的话并没有表现出半分高兴的样子。此时他的目光正越过巷子看向不远处宋府的后门。那里,正有一个卖水的与府中下人交易。
“成啊成啊,这水本来就是老天爷赐给的,客人但凡卖出一桶水,可得半桶水钱。”
“娘!你?”少年刚要埋怨自家娘亲的大方,却见那妇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假借要少年到厨房去,将少年好一通训斥。
“那么大年纪的老人,若不是实在缺钱,怎么肯住进我们家来?说不定正缺少回乡的路资,老天降这甜水井给咱们,就是要咱多做善事……”
就在那少年挨训的空当,宇文慕已经担起一担水走到了巷子口。也不见他张嘴吆喝,竟担着一担水径直走到宋府后花园的门外。
此时虽是夏末初秋,花园中却依然百花盛开。
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雀之声忽然自院子中沸腾起来,呼啦啦翅膀扇动,一大群五颜六色的鸟雀蓦地飞旋向半空。接着是一个青年的嗓音。
“我的鸟!我的鸟!你赔我的鸟!”
“哼!放手!再不放手,小心我揍你!”
小易气势汹汹的一脚踹开了院门,正想将手中的鸟笼子扔出院外,抬头刚好看到宇文慕挑着一担水走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