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妙庄王等不得金鸡啼晓,就叫值殿官急鸣金钟玉鼓,一阵紧似一阵,催得众文武来不及穿戴梳洗,反穿红袍的,歪戴乌纱的,也有穿一只朝靴、拖一只草屐的,高一脚、低一脚的,一个个睡眼忪惺,懵头懵脑,屏住声,息住气,神色紧张地瞪着妙庄王,都以为出了什么大急事。
看官,你道这金钟玉鼓是随便可以乱急催的?婆袈国的几百年历史,这急钟骤鼓声只响过一次,那是在老国王婆袈罕执政二十四年时因四周几个外族突然大举进攻婆袈国,边陲十万火急时,婆袈罕为了星夜调兵遣将,保家卫国,不得已才敲急钟,擂急鼓的。
今朝文武,看看妙庄王坐在金鸾宝座上,无甚急事,面面相觑,愕然了。
妙庄王见左文右武齐列后,打了个哈欠道:“贤内助曾做一梦,朕不知是主男还是主女,请各位爱卿按梦解兆,务必口从心言,不可无稽曲解以迎吾意。否则,以欺君重处。”言毕,环视一周,见无声息,便把娘娘之梦细述一遍。
能安邦定国、满腹韬略的文武,不知为妙庄王扫平了多少敌寇,攻克过多少城堡。而今面对这一难题,竟一个个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真是:
左难右难左右为难
是男是女男女难是
那个敢说兆男?谁人敢云兆女?脖子上的三斤半何人舍得丢?可是,皇上的旨意是不能违抗的啊,皇上叫你说,就是哑巴也得开口。你听,妙庄王又咄咄逼人说开了:
“怎么,大家都喝了哑巴汤还是给吊死鬼割了舌头?好啊,你们不说,寡人自己说,我说兆……对,我说兆男,认为对的就出班一步,我说兆……”妙庄王怕大清早的说兆女不吉利,偏着头想了一阵子后接着说:“是这样,大家先把眼睛闭上,然后,我说兆男,与寡人一样的出班一步,不一样的嘛……原地跪着好了。”说着,又扫了一圈,清了清嗓子,装出马上就要说的样子。
这更急坏了这群文武,虽还是春寒料峭的二月,却个个急得满头大汗。这一着好厉害啊,既哑又盲,就是随风倒舵也没门儿了。
正在这危急之计,忽见屈丞相出班跪奏道:“臣闻昔日纣王为买褒姒一笑,乱点烽火,招致大祸。今万岁为解一梦,滥敲金钟玉鼓,窃以为如出一辙。君不可不借古鉴今。臣又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何兆之有?更何况金鸾宝殿,本是文武共商国事之地,并非三教九流市井之处。以臣之见,若无国家大事可议,速令群臣退朝归衙,各司其职……”
未等屈丞相奏完,顿时龙颜大怒,喝道:“有无太子,乃系一国之本,社稷之根。尔竟敢耸言听闻,犯上欺君,本应问斩。姑念三代重臣,且退下,再莫多言。”
屈丞相只跪不起,欲再苦谏。忽听值殿官高声奏报:“京兆击鼓求见。”
妙庄王一听,急宣上殿。这京兆原来是位能吹会拉,拆字解梦逢人都会瞎吹几句,略有歪才,尽善阿谀的梨园弟子,曾领班为妙庄王三十大寿献过戏,因戏子长得漂亮,妙庄王看完戏后,硬要戏子带妆陪君猜谜行令消夜。妙庄王亲限“进”“出”为头,轮流作谜一个。轮到这位京兆作谜时,他正值被尿憋得难忍,一泡尿意胀出一个歪谜:“进门三步紧,出来一身轻。”顿时,被吹为“神诗”、“奇才”。妙庄王在酒醉色迷中竟糊里糊涂地封他为京兆官;所以,后人都称他为“三步紧”京兆。
三步紧春风得意后,加紧搜刮民脂民膏,不断地给妙庄王送来美女、钱财,投其所爱,深得妙庄王的宠爱。
三步紧今朝确有急章奏报,他绞尽脑汁为妙庄王准备还愿的百马千牛万羊,竟在昨天一夜间被京都飞盗全部盗走,一毛不留。得编个谎儿拖延几天,再想法到老百姓那里去搜刮。
三步紧击罢鼓,虽然觉得自己编织的谎言天衣无缝,心里还是象揣着只兔子,老是怦怦直跳。忽闻皇上急宣进见,捧了捧乌纱,心惊肉跳地慌忙上殿而去。
真是福无双至今日至。妙庄王早闻三步紧善于看相解梦,自己正处骑虎之际,巴不得三步紧能为自己打个吉利的圆场。于是,未等三步紧奏报谎言,便急忙叫他解梦兆。
三步紧听罢,无意出真言道:“此梦当兆生女。”
“唔——”妙庄王忽地拉下脸儿。平时恨透了三步紧的众文武,此时倒为他捏着一把汗。
三步紧偷觑一眼,急忙改口道:“解梦准与不准,尚需看做梦时辰,不知娘娘此梦何时所做?”
妙庄王不加索思道:“戌亥。”
也是妙庄王笨蛋,如果叫三步紧先说何时为准,何时不准,再说时辰,就该有三步紧的好戏瞧了,先道出了时辰,正好给三步紧有了转机。
“妙也!半夜子时的梦为正梦,梦啥兆啥,除此时辰外,其余时辰所做之梦皆为反梦,兆女即生男,恭喜万岁。”
三步紧边信口胡诌,边偷偷察看妙庄王眼色。见此时的妙庄王已喜得象喝了一罐蜜,甜滋滋的,又象灌了一坛酽醪,醉飘飘的,干脆来个扬帆添风道:
“微臣虽才浅学疏,但被国喜所激动,按奈不住心头喜悦,不顾献丑,赋贺诗一首,不知可否?”
那还有不可之理?!妙庄王的屁股早被舔得痒痒的,你舔得越用力,他越是受用,真是求之不得,高兴得鼻子眼睛挤成一块道:
“爱卿乃婆袈栋材,满腹珠玑,能赋贺诗一首,实朕之幸也。”
于是,三步紧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念道:
人间留编甘棠荫,天上分来丹桂枝。
自尔欢心腾燕雀,定然吉梦叶熊罴。
琴书静对官真好,孤矢高悬福可知。
喜见石林洿迈种,倾忱且赋王璋诗。
妙庄王听罢,真是大有“进门三步紧,出来一身轻”之感,浑身麻酥酥地有说不出的痛快。随即宣道:
“爱卿才高八斗,却屈尊京兆,朕惜才重贤,量才录用,赐卿袍服一套,升任……”升任什么呢?非但无处有缺,就连以前升任的还有一大堆至今无法上任。对,无缺可以增缺嘛。接着宣道:
“升任爱卿为刑部监斩。”
自古没有专职监斩官的,历来的钦犯死罪都是由刑部临时指任监斩。这可好了,就是天天杀人,也不必担心无人监斩了。
三步紧万万没有想到官运如此亨通,竟能逃祸撞福,真真是“进门三步紧,出来一身轻”,紫袍加身,连升三级,好不得意。这厢却气坏了两旁文武,一个个吹胡瞪眼,屈丞相更是怒不可遏。他闪出班列,急着谏阻。可妙庄王甩了甩龙袖退朝而去。
妙庄王被三步紧这阵顺帆风吹散了这最后一片疑云,他怕屈丞相等再出来啰嗦,干脆不上朝,整天和三步紧一起筹办还愿之事。戏班子、曲艺人早就一班班、一群群地召进宫内,连戏台对联也亲自过目。
这一天,他正因不懂一首“乐乐乐乐乐乐乐,见见见见见见见”的台联在苦思瞑想,忽报:“娘娘肚子痛”。
妙庄王一听,心里泛起一阵狂喜,急忙丢下对联,飞般地向内宫跑去,竟连龙服被桌角撕下一块也不觉的。
娘娘要临盆了,但到底是男是女呢?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