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吕岐山对宋青莯心悦诚服,可自从他对飞染说,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抓捕凶手,他就一直在心里犯嘀咕:人海茫茫,难不成在宋青莯眼中,罪犯的脑门上写着,我是凶手,快来抓我?
直至衙差找到宋青莯描述的那户人家,他终于相信,他们马上就要抓住采花贼了。
少顷,宋青莯步入小巷,待飞染跟上他的脚步,他询问吕岐山:“那户家人,什么情况?”
吕岐山赶忙回道:“正如大人的推测,赵奎自小没了父母,是哥嫂把他带的,小时候他没少被人欺负,快三十的人了,整日游手好闲,十七八岁就爱盯着邻居家的小姑娘。对了,大人,您是怎么知道,他有些轻微的结巴?”
“我只是说‘可能’。”宋青莯用眼角的余光看一眼身后的飞染,示意吕岐山继续往下说。
吕岐山道了一声“是”,接着陈述:“自赵奎的大哥过世之后,一向都是他大嫂管家。他大嫂今年四十五岁,是个泼辣厉害的,自她进门,赵奎没少挨她的打。”
他才说到这,众人就见巷子的尽头,身穿粗布衣裳的女人手持扫帚驱赶衙差,扯着嗓子叫骂。
飞染环顾四周,巷子脏兮兮的,墙壁上长满青苔,说话的女人头发全白了,整个人又干又瘦,身上的衣裳洗得发白,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她低声说:“宋大人,那个赵奎,可能连客栈的大门都进不去。”
宋青莯止住脚步,示意吕岐山等人先行,含糊其辞地回答:“所以他才会躲在门后,又在事前准备了迷/香。”
“可是……师傅武功很高的……会不会冤枉好人?”
“有没有冤枉好人,待会儿就知道了。”宋青莯举步往前走,吕岐山已经命衙差抓住了妇人,正喝问她赵奎的去处
妇人有胆子对着衙差耍横,看到身穿官服的吕县丞,到底还是露出了怯意,眼睛四处乱瞄。
宋青莯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随手指了两名衙差,扬声吩咐:“你们去茅草屋后面的巷子守着,谁要是敢从围墙爬出去,直接拿下,生死不论!”
他的话音未落,妇人瞬间白了脸。他径直朝茅草屋走去,飞染赶忙跟了上去。
破烂不堪的背阳矮房门口乱七八糟堆着茅草垛子,隐约可以听到鸡叫声。院外的妇人看不到院内的情形,凄声大叫:“抓贼拿赃,就算是官府,也不能随便冤枉好人……”
“你真正憎恨的人是你大嫂,你怨恨的是官府,你却只敢找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发泄。你,比懦夫更不如。”宋青莯的声音不高,却硬生生压下了妇人的叫嚣。
“那人就躲在鸡棚内?”飞染虽然怕脏,但她一定要问清楚,是不是那人害死她的师傅。“我去把他抓出来!”
“不需要。”宋青莯拦住她,高声说:“你害死那么多人,一把火烧死你,也不算冤枉。”
“我……没有……害死……任何……人!”赵奎从茅草堆里爬出来,却见院内一个官差都没有,只有一对青年男女,分明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他眼中的怒火“噌”地窜了出来,僵着脖子指控:“你们……有钱人……知道……什么!”他情绪激动,结巴得更厉害了。
宋青莯什么都没说,只是挡在飞染身前,冷冷看着赵奎。
赵奎见他卓然而立,说不出的高贵俊雅,而他自己呢?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终日被又老又丑的大嫂呼来喝去。他快三十岁了,别说是娶媳妇,正经人家的姑娘都不愿多看他一眼。他自卑,可自卑中又带着浓浓的不甘与怨恨。
凭什么别人有的,他全都没有?!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他想要征服,他想要毁灭,他需要发泄,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与她大嫂一般年纪的妇人。每当他看到她们在自己身下无力地挣扎哭泣,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活人,才能找回些许自尊。
赵奎怨恨的目光紧紧盯着宋青莯,他的清贵是那么刺眼,他想要毁灭他,可他没有勇气上前,他甚至觉得,他们本就是云泥之别,他没有资格亵渎他。
转念间,赵奎又为这样的差距心生愤懑。他抬头怒视宋青莯,仿佛看到自己的大嫂正用指尖戳他的额头,嘴里骂着市井的粗言秽语。
宋青莯的眼神越冷,赵奎心中的自卑与愤怒越是纠缠交织,可他毕竟不是毫无反抗力的老妪,赵奎没有勇气“毁灭”他。
宋青莯眼见赵奎像斗败的公鸡,畏畏缩缩站在夕阳下,他冷笑一声,讥讽道:“你这样的懦夫,远远听到衙差来了,吓得躲在鸡棚里,你根本没胆子……”
“谁,谁……说的……”赵奎脸红脖子粗,“那些……那些女人……”他知道宋青莯正在嘲笑他,他看到许许多多的人都在鄙夷他,对着他指指点点。
“我,杀了,你!”他像疯了似的冲向宋青莯。
飞染看着赵奎愤怒地逼近宋青莯,宋青莯却似吓傻了一般,动也不动。她应该制服赵奎吗?看起来赵奎就是采花贼,可他这样的人,即便准备了迷药,又怎么伤得了她的师傅!
转瞬间,赵奎肮脏的双手几乎掐住宋青莯的脖子,宋青莯却只是“虚弱”地后退半步。说时迟那时快,飞染挥手一挡,赵奎一个踉跄后退了三步。
“是不是你害死师傅?!”飞染质问。
“哈哈哈!”赵奎发狂般大笑,“是那些女人……求我的……她们……哀求我……”
“你胡说!”飞染一巴掌呼过去,打得赵奎眼冒金星。“你害死师傅,我杀了你!”她飞身一脚,赵奎“嘭”一声摔在地上,嘴里涌上一股腥甜味。
他伸手拭去嘴角的血丝,习惯性躲避飞染的目光,却见宋青莯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仿佛正嘲笑他的无能。
“是我……我……可怜……她们……”他叫嚣着扑向飞染。
飞染轻轻一掌劈在他的肩膀,赵奎立时面朝下扑倒在地。想到师傅的死状,她的眼泪模糊了眼眶,神情怔忪。
她的师傅武功高强,怎么会因为这样的男人自杀,可他分明又承认了。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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