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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oolSir(3)

CoolSir也隐约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一双无辜又伤心的眸子,那双眸子里,似乎还带了些许的惊慌失措。只可惜他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也搜寻不到任何关于这女孩的记忆。

虽然很奇怪自己这种从未经历过的感觉,但Cool Sir就是CoolSir,在这种场合之下,他还是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工作上。看着刚刚停下来的超速驾驶私家车,他准备公事公办。呃,不是吧?人家都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一大早就抄两个牌啊,这还真是巧了。CoolSir觉得自己今天也不算倒霉嘛。他拍拍停在身边的私家车前盖:“你,下车,驾照拿来。”只是这次,他不再那么严肃,反而带了些许调侃,“喏,不要说你也找Tom啊!我今天还想找Jerry呢!超速,一人四分。”

直到此时,三位下属才驾驶着各自的机车,匆匆赶到现场。于是,新一轮的拍马屁开始了。面色微黑的警员总是第一个发现拍马屁的机会,并紧紧抓住:“CoolSir。果真是车神啊,一下搞定两个。”虽然是拍马屁,可那也是真心拍,真心赞啊。警员眉目飞扬,跷起大拇指赞扬CoolSir——怎么说,这么厉害的警员是自己上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嘛!他夸赞得真的是真心得不能再真心了!

Cool Sir只是面无表情地指挥拍马的家伙:“你,去查查这两辆车是不是赃车。”又看向另外的警员:“你,叫辆拖车来,把这辆黑色保时捷拖走。她在做梦,不能开车。”

三个警员齐齐回应:“YesSir!”

另一辆车的车主推开车门,匆匆下车。Cool Sir立刻警觉起来,谁知道对方只是急忙忙冲向少女。CoolSir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只是下意识地将少女挡在身后。万一那家伙真的是开赃车,她这么冲过来,肯定是要挟持人质。他下意识里的念头就是,他要保护好这看起来单纯无辜的少女!

车主是个年轻女子,戴着一副老土的金丝眼镜,穿着一身规矩的西装套裙,看起来斯斯文文,只是她的行为就没那么斯文了。她匆匆来到Cool Sir身边,不等CoolSir做出任何反应,已经对着CoolSir身后的少女焦躁地开口:“小姐啊,小姐,我是Joe啊。你怎么又开车乱跑啊?小姐,你还是记得我吗?Joe,Joe啊,我是负责照顾你的,小姐……”

这女人似乎是太着急了,嗓门儿很大,而且一长串的话喊下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空间。如果这女人真的是负责照顾少女的,CoolSir觉得,少女着实可怜了一些啊。整天被这么大的嗓门儿的连珠炮一样的话语吵着,耳朵得多受累啊!

Cool Sir当即对那个自称“Joe”的女人,表示出了自己的不满:“你干什么?站好,出示驾照和证件!”

Joe连忙将自己的一干证件递给Cool Sir。Cool Sir检查之后觉得没问题了,这才递还给了Joe。

Joe连忙对Cool Sir点头比手势:“警官对不起,对不起,我家小姐她……”她并不敢明说出来,只好将手指指自己太阳穴,示意Cool

Sir,自家小姐精神有问题。

那个美丽的少女对周遭的事情似乎一无所知,对于Joe的小动作,完全忽视掉了。她只是一直在失神地小声说着:“Tom,Tom在哪里,我要去找我的Tom……”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坚定的呼唤。

Tom!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CoolSir忍不住想。那个男人,竟然让这个女孩子如此痴迷,头脑都不清醒了,还在执着地寻找这个人。因为找不到他,少女还一直很伤心。也许,她就是因为那个人,她才变得这么痴痴迷迷的吧?

CoolSir不忍心再去责备少女,只是去教育一旁的Joe,很明显,Joe对这个少女是有监护责任的:“喏,我警告你啊,她现在的情况是绝对不能开车的,要不然我一定吊销她的驾照。”

Joe生怕小姐惹了不能收拾的麻烦,闻言连连点头,唯唯诺诺:“当然,当然,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Cool Sir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还有,以后要看好她,不要再让她做这么危险的事!”

Joe还是分得清好赖话的,闻言又是一阵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以后绝对不会再犯错了。”

少女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根本不听Cool Sir再说些什么,直接命令Joe:“把车钥匙给我!”

Joe连忙哄劝:“小姐,您坐到后面去,我来开!”

少女焦急地说:“可是Tom等我很着急的。”

CoolSi不由地皱眉,这女孩还是一直心心念念地要去找Tom。

Joe没奈何,只得继续哄骗小姐:“我知道在哪里,我带你去!”

痴痴傻傻的少女,有着特有的天真和敏感。她将信将疑地歪头看着Joe,问她:“真的?”清亮的眸子里,有着信任与怀疑共存的矛盾神色。

真是个奇怪又迷人的少女。Cool Sir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瞧着少女和照顾她的女子。他忽然对后来出现的女子也生出了强烈的同情心,真是可怜啊,需要不停地撒善意的谎。

Joe好不容易劝住了自家小姐,忙打开车门,招呼小姐上车:“真的,很快就到了。来,上车!”

少女总算彻底相信她了,展颜一笑,欢欢喜喜坐进车里:“John,谢谢你!”

Joe无奈极了:“小姐,我叫阿Joe!”

少女“哦”了一声:“好吧,阿Joe!”

Joe不再多说,坐到驾驶座上,发动引擎。眼看这一切事情尘埃落定,CoolSir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下。这个忽然出现的少女,马上又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了,她消失的速度可能会比她出现的速度更加快吧?

隔着车窗,少女突然掏出手机,趁着Cool Sir没有提防,给Cool Sir拍下照片。

Cool Sir一惊,拍着车窗玻璃:“喂,你干吗?”

少女的语气颇为任性:“我要记住你,是你不让我去找Tom的。”

看着少女骄蛮的模样,唇角翘起的得意的报复的笑意,Cool Sir为之语塞。

少女收好手机,端正坐好。或许是又想起了她的Tom,她的笑意渐渐敛起,又开始默默流泪:阿Tom,你到底在哪里?我已经找了你好久,为什么总是找不到?

Joe生怕再出意外,连忙驾车离开。Cool Sir看着车窗中那张流泪的脸渐渐远去,自己也跨上机车离开。

他并没有要求少女删掉自己的照片,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他只是,一点也不排斥,那少女将自己的照片留在手机里!他想,虽然自己不能多看几眼那女孩,让那女孩多看几眼自己也是好的嘛!

Cool Sir驾着机车,迎着朝阳离去,他依然面无表情,可脑海里却翻涌出许多画面。一个人驾车的时候,他才会仔细回想许多让他措手不及的事。

碧琪骂他的话在耳边回响。“一百天里,你一次都没有对我笑过。你究竟会不会笑?”她质问他的时候,又委屈又愤怒,他却只能无言以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知道,依照碧琪的八婆性子,他一旦回答了,就会遭到碧琪的深入追问,而他其实,并不想对碧琪敞开心门……

他默默地想,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吧。有人为了爱要笑,有人为了爱要哭。碧琪,对不起,我不是这一百天不想笑着对你,是因为我有“面部肌肉表情缺失症”,实在笑不出来……

碧琪的话很快就消失在耳畔,最后,另一个女孩子,另一个画面牢牢占据他的脑海——穿着制服、面无表情却英挺俊朗的CoolSir,抱着身穿婚纱的少女,在晨曦中的大桥上慢慢地旋转,Cool Sir的墨镜中倒映着少女滑落的泪滴。头纱飘扬,郎才女貌,那个画面渐渐定格在CoolSir的脑海中。

Cool Sir一向都是很黑面不讲人情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在看到那双流泪的眼睛时,CoolSir忽然就有一个很坚定的想法——他再也不想再看到那双流泪的眼睛。那么美丽的一双大眼睛,如果笑起来,弯弯的,会很美吧,他想。

纷繁的思绪滑过脑海,而机车已经慢慢驶过了大桥,将一切都遗弃在了身后,包括开心的和不开心的。

下班后,Cool Sir去找自己的朋友王医生。王医生是个小有名气的心理医生,诊所并不缺病人。但是CoolSir可以信任并愿意说心里话的朋友实在不多,只好一次次厚着脸皮去打扰王医生,虽然由于面部表情的原因,表面上看不出来他其实是厚着脸皮的。不过也好,厚颜无耻得多了,连CoolSir自己都习惯了,王医生更是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

诊所内,Cool Sir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向王医生好一番倾诉。倾诉的内容无非就是,他已经努力去谈恋爱了,但还是失败了。

站在他身边王医生,用患者的话来说是“人近中年,虽然是个男人,但是眉清目秀,观之可亲,很容易让患者放下戒心,敞开心怀向他倾诉”,可这会儿,“观之可亲”的王医生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唉,每次你一失恋就来找我诉苦,拦着我看病人,真拿你没办法!”王医生摊开双手,倚坐在办公桌边,那态度,一点也不可亲。老实说,他对自己这个哥们儿还是很了解的。他十分确定,CoolSir其实没有尽力,只是这种不尽力,体现在内心和潜意识里,并非体现在行动上。

Cool Sir不满道:“你有没有搞错啊?别忘了,是你介绍我和碧琪认识的,是你告诉我,好好谈一场恋爱也许对自己有帮助。”

王医生:“可是你没有努力去谈啊。”

“我很努力了!”

“那怎么会分手?”

“……”这算什么啊?难道他努力了就可以不分手?那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因为失恋而痛苦的人啊?

王医生又说:“CoolSir啊,你老大不小了,也该试着有新的生活了。还有啊,我病人很多的,你一失恋就来浪费我的时间……你要知道啊,你没有一段恋情是可以超过一百天的,而且你一来倾诉就耽误我很多看诊时间……”

Cool Sir听了王大夫忽然鸡婆爆发似的抱怨,不满道:“喂,我不单单是你的病人,还是你认识了三十年的老同学,你要不要和我这么计较啊?”

王医生十分促狭:“你整天好像别人欠了你钱,我肯同你做朋友,已经很倒霉了!”

Cool Sir大怒:“你会不会说话啊?”这些“砖家、叫兽”啊,良心真是大大的坏了,这还是大夫呢,居然这么对待病人!

王医生依然促狭地看着他:“我说得难道不对呀?”

CoolSir十分无力。他早已习惯了王医生这德性,而王医生也早已习惯自己这德性。他知道继续假装生气威胁王医生是没用的了,没奈何,只能语气放缓:“老实说,我这个病到底能不能治?”他已经对治好自己的病不抱希望了,只是偶尔还是会冒出那么一点念头。也许有一天,真的会好呢?

王医生听他问起,颇有些无奈。要说呢,CoolSir这个人比较内敛,虽然很多时候是面对现实的,但仍然有那么些些不死心。这个人吧,虽然优点不少,缺点也很要命——真是固执得要命!

王医生只好再次把说了一百遍的话,第一百零一遍讲给CoolSir听:“我讲过很多次了,从心理学角度来讲,所有的数据上面根本就没有‘笑不出’这种病,你根本就没有病!你那个‘面部肌肉表情缺失症’更多的原因是心理因素。”

CoolSir有些不甘心:“那你说我心里为什么不想笑出来?”他即使在很开心的情况下,想笑都笑不出来。一张脸,一天到晚都绷着,这样会吓坏小朋友的好不好。即使吓不坏小朋友,吓坏花花草草他也不忍心哪!他明明是个很有爱心的人!

王医生直接指出Cool Sir的病因:“因为你童年时父母离异造成的阴影,所以你怕付出爱。”

王医生在告诉病人病因时,往往一语中的,Cool Sir的心门一下子被击中。是的,他确实自小父母离异……

CoolSir清楚地记得,自己原本是有一个美满又幸福的童年的。爸爸和妈妈十分相爱,家庭温馨和睦,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每次到了生日,父母都会在家里为他庆祝生日。母亲会帮他切蛋糕,父亲会含笑看着他拆礼物。其实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历年收到的礼物都有些什么了,因为那时候年纪太小,也因为他不像其它小孩那样对礼物那么看重。礼物根本不重要,他只是喜欢父母都送他礼物。他每次都会很开心地拆开包装。父母看着他的笑脸,会一同亲吻他的脸颊,他总是乐得脸上笑开了花。

可是有一天,他过生日时,家里忽然就变了天。本来是晴空万里、白云悠悠、微风和煦一般的家,忽然就变得乌云密布,似乎在酝酿着狂风暴雨。那天次生日,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和妈妈吵了一架。不过爸妈很快就不吵了,但是家里每天都窒息得可怕,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再后来,父母又开始了争吵。CoolSir当时还小,等他长大后,屡屡回想那段时日,终于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是,对一个孩子来说,那山雨也未免太大。

有一天,母亲失神地坐在沙发上,眼圈红红的,仿佛在想什么事情。母亲还是那样温婉美丽,优雅娴静,只是情绪已经接近崩溃。以前母亲是从来都不哭的,也很少呆坐那么久。

Cool Sir想上前安慰母亲,母亲却忽然站了起来,进了父亲的书房。也许是精神太过恍惚,母亲没有将书房的门关好。Cool Sir来到书房前,偷偷从门缝里看父母。

父亲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要提着行李箱离开。CoolSir那时候一直听父母吵架,大概明白事情的始末。母亲的出身比较低,父亲则是富家公子。本来两家父母都不看好这桩婚事的,外祖父和外祖母觉得父亲不可靠,而且嫁入豪门未必就真的能幸福。祖父和祖母则觉得母亲配不上父亲,两老都觉得,是母亲勾引了父亲,所以父亲才会鬼迷了心窍要娶母亲。但是父亲还是坚持娶了母亲,母亲也非君不嫁,和父亲注册结了婚。父亲被扫地出门,再也不是富家公子了。但是父亲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给人瞧瞧,让别人知道,他陈正雄不是离开家里就不能活的人。父亲辛苦工作两年,有了一些积蓄后,就开始投资做生意。虽然不是大生意,但一开始,盈利还不错,可渐渐地,就越来越不行了……

这段时间,父亲和母亲两个人吵架越来越厉害,而且已经到了不停翻旧账的地步,甚至有时候不顾儿子还在旁边,就已经吵起来了。所以,小CoolSir将这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看到父亲的样子,他就明白,父亲是做生意失败了,所以灰心丧气这下,想要离开这个给他带来很重的挫败感的地方。

小CoolSir心里十分着急,可是父亲最近的脾气很不好,他不敢上去劝。父亲严厉地警告过他,这件事不允许他插手。他很伤心,他想要留住爸爸,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想让爸爸再生气,但也不想让爸爸和自己分开,他很害怕爸爸抛弃自己和妈妈。

母亲忍住内心的痛苦,露出惯有的优雅知性又充满了女性温柔的笑颜,安慰父亲:“我相信你能重新再来!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一切都会好的!”

母亲的笑容那么美好,他想,世界上不该有人能够抵挡这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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