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菖兰姑娘错爱,阿七实在愧不敢当。”
有些事情若是不敢断的明白,那就只能断的不清不楚,让那个恨你的人,连你是谁是男是女都不知。小七抱有的就是这样一个想法,菖兰对于小七来说只是她人生插曲的一个小意外而已,无关痛痒。所以她不打算告诉这个姑娘她是女子的实情,不想有一个人能指名道姓的去痕她。即便这个人再怎么渺小,再怎么可有可无。
“官人,你还没吃饱吧,要不菖兰再去替你叫碗馄饨吧!这的老板做的馄饨可一点都不比城西的豆腐花差呢!”菖兰一边起身一边说着躲闪的话,红色的衣裙在即将离开灰蒙的板凳时顿了下来。她回过身子看着小七,那张被热气朦胧了无关的容颜。忽然笑了,就如前两日那晚初遇,小七对她说男女授受不亲时一样,笑的花枝乱颤,恨不得笑出眼泪来。
“你……菖兰……姑娘……”小七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该不该扶住她单薄的仿佛下一刻会摔倒的身子,犹豫半天终于伸出手去,却只碰到了一截红绸。菖兰带着不解的眼神看着茫然失措的小七,笑道:“公子~这又不是访红楼,您又没付银两,哪能说摸就摸啊!”
小七抿唇低头,知道这个花魁定是晓得她不愿同她一起了,甚至扭曲了她的意思,以为她田初七是在介意她的身份。
“对了,公子那日亲了菖兰,菖兰不自量力了本想着投靠公子离了这个烟花之所,说到底竟是自己在白日做梦。公子快些付了那一唇齿银两,好让菖兰回去和妈妈有个交代啊!”那个红衣女子一脸风尘模样,眉眼里似乎没什么感情,那应该算是最原始的冰冷吧!小七摸了摸荷包,这个动作看在菖兰眼里,不禁勾起一丝冷笑,一切都是她痴心妄想!怎么可以觉得这个少年是纯良无害的呢?如今他掏银子的动作便是在嘲笑着她的下作!一个青楼女子被亲了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们被亲过的,何止这一点?想到这菖兰的喉间像是鲠了刺一般,吞吐不得,难受的紧。
“娇娇……我身上没有银子了……”小七仔细摸了摸也只找到了有些碎银子,可是连五两都没有。小七是知道的,访红楼是洛阳最大的花楼。菖兰又是里面最红的花魁。本来身价便是不低的,偏小七心中有愧,想补偿点,便走到莫娇娇他们那一桌去,想借些银票来。
莫娇娇打了个哈欠,看小七可怜巴巴的样子,无奈的从怀中一掏,随后极其有范的将一张银票拍在了桌面上。小七一看,才五十两……
“你那是什么眼神!公子我不嫖不赌的出门带那么多银两干嘛?你以为都像你似得,没事儿就沾花惹草,还惹这种身价高的!”莫娇娇扯着个嗓子满口唔哝腔调,全然没了形象的地痞模样。小七见莫娇娇已经烦躁的连扬州话都带出一点点了,知道这姑娘吃没吃好睡没睡好,心情正烦躁着,便也不敢还嘴,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华琛儿和紫梦两人。
“小七你知道的,师姐从来都是穷鬼一个。”
小七垂头,这话不假,紫梦师姐是大穷鬼。她所有的银子都用来买些奇怪的药草配置各种春药来诱拐各种美少年……这点一直都为峨眉不齿,毕竟名门正派有个猥琐好色如斯的徒弟,实在是历代掌门不肯积德造成的结果。这话小七曾经跟静佛师太提过,当时静佛师太表情淡然,只是吩咐下去,小七的伙食照旧……
“本小姐只有一百两,记得回书院了还给本小姐啊!那可是买菜钱!”华琛儿吞进最后一口包子,随手将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递给了小七。小七扼腕,这姑娘买菜需要一百两!那得是金子做的菜吧!
后来零零碎碎的小七只借到了五百两银子,这已经是极大的数字了。可对于小七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新嫖客来说,觉得这银子菖兰定是觉得不够的。于是好好一张脸,又皱成了包子褶。
“我这有一千两。”一个平淡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如同圣光一般唤醒了小七差点枯死的内心。她惊喜的望过去,却看到了舒之杰那张活死人脸。低头,小七没希望了。
“一千两。”舒之杰见小七完全不对他抱有希望,继续不懈重复了那个诱人的字眼。
“哦。”小七点头表示了一下知道了,便转身走回菖兰身边,扭着腰带踌躇着该怎样自然的将那五百两给菖兰。有一双手却在她伸出五百两之前,早她一步将一沓面值百两的银票递给了菖兰,小七目测,一千两啊!
惊讶的偏过头,小七想跟舒之杰说不用的,可他却像是知道她要拒绝一样,已经将银票塞在菖兰手中,淡淡说道:“已经给了的,就没有收回的道理。”说完自己若有所思的愣了。
看着手中厚厚一沓银票,菖兰依旧笑得老练,没有真心假意可言的笑,像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好了,那菖兰就不打扰公子用早膳了,虽说是大清早的,但楼里还是有客人等着呢!”菖兰也不等小七说什么,自顾自的说完一通便转身离开了。小七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这个背影很孤单,很萧肃。
菖兰哭了,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干净的女子。从小便在男女欢好的环境下长大,耳熏目染,让她不知道这个世间有道德伦常,有男女芥蒂。直到某天,一清秀的少年紧张的避开她,对她说,男女授受不亲这句从不曾在青楼出现的话。她不喜欢那个少年,只是觉得,其实这样的人,一定很善良,不会看不起她的。不过两日,将她自欺欺人的尊严踩得粉碎的,谁知竟会是那个清秀的羞涩少年?看着访红楼的牌匾,那一如往日的脂粉味。菖兰忽然晃了神思,半晌,淡笑着进了楼中……
小七等人回到书院后被掌院夫子训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原本就困得不行了的几个少年在掌院的口水下更是昏昏欲睡。掌院夫子见易肃和罗浮元互相依偎着合眼轻寐,气的鼻间的两撇小胡子一抖一抖的,看的小七只想笑,却奈何情况不予,只能憋着了。
“成何体统!你们几人全然不顾男女之别一同游逛花楼这种迷乱之地不说,竟然还敢有违律法聚众赌博!如今书院的脸面都要被你们几人给丢了!说说老夫应该怎么罚你们你们才会有记性!”掌院夫子不仅说话中气十足,用戒尺拍着桌子的声响也大的很,吓得易肃和罗浮元一个激灵,睡意尽消。
“夫子教训的是!学生愿意受罚!”姬允潇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挺直了腰杆顺着掌院夫子的话积极认错,端的一副诚恳学生的模样,掌院夫子果然欣慰的小胡子也不抖了。小七瞥了一眼道貌岸然的少年,嘟嚷道:“马后炮。”
“田初七出列!”
“是!啊?”小七不明所以的看着掌院夫子,不明白干嘛第一个就把她叫出去!杀鸡儆猴也不能把她当鸡先开刀啊!
小七自从恢复女儿身后名字也跟着改了过来,本来是该受罚赶回扬州的,可书院自知小七落马算是书院的责任,且小七家人又是书院不愿得罪的,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掌院夫子本就极不待见小七的,觉得这姑娘看着娇憨,但惹事却是一点不少。刚才她嘟囔的那一句他也听到了,刚刚好就撞到他的不快上了,也给了他教训她的理由。没办法,这一群好人中总有那么一个是恪尽礼法的老顽固,小七很不幸的碰到了,那就是这个有两撇很搞笑的小胡子的掌院夫子。
“身为女子,出入烟花之地是错,喝酒赌博是错,调戏女子更是错上加错!你说,本夫子该怎么惩罚你?”掌院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戒尺轻拍着自己的掌心,说的话也是漫不经心的。小七抖了一下,可怜兮兮的看着掌院,妄图勾起他怜悯弱小的好心肠。这点显然小七用错人了,这世上最铁面无私的其实并非官员,而是夫子。他们平日里面对的学生们哪个不是芳华正好?但他们依旧可以不顾年少瘦弱,狠下心来用笔墨戒尺责罚着那些风雨中凌乱的花朵们,由此,便是再可怜的样子,也入不了这些师长夫子们的法眼。掌院就是不喜小七这个表情的,于他而言,小七就是用这个表情勾搭上他最委以器重的颜桢的。虽然勾搭这词难听了些,但掌院却觉得这已经算是口下留了情面的词了。
抖了抖刚安分下来的胡子,掌院瞪着个眼睛一个戒尺就打在了小七的掌心上:“这样表情也是没用!如今满洛阳谁不知道华风书院的学生亲了访红楼的艳妓一事!此外老夫怀疑赌博一事定是你这丫头挑起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