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她还未苏醒。而他守在床边，片刻不离。
房间内，李攻担忧司令的身子，出言劝说：“司令，您已经一整天都没用过饭了……”
唐烈眸色深沉，隐隐可见那一抹藏不住的伤痛，“医生不是说晚间她会醒吗？为何还不醒？你说是不是她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医生检查的不仔细？”
一连问了不知多少个问题，并不是真的在意李攻的答案，只是她再次在自己身边受到伤害，唐烈觉得无助，也开始彷徨无措。
沉思之后，李攻第一次发表自己的意见，言谈平缓，“司令，或许您不该逼得夫人那么紧？”
闻言，他浑身一颤，喃喃道：“我总习惯猜测她的心思，事事都喜欢胜过她，时常忽略她的感受。明明知道自己说那句‘只恨相逢晚’会伤到她，还是说了。每次只有看见她为我痛，为我落泪，心里好像才会觉得她还爱着我。可这样，伤了她，也伤了我自己。”
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攻几番忖度，终究出口：“司令，您和夫人性格太像了。夫人淡漠疏离，您冷情严酷，彼此总以为对方不够爱自己，内心里习惯保留着一份私心。而且喜欢揣摩算计彼此的心意。有时候，倒不如敞开心好好聊聊。夫人，可能会真正重新接受司令。”
一席话，他怅然若失，想起师太曾说的佛偈：“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不如不来也不去，也无欢喜也无悲。”
夜间九点多，寒瑜再度醒来，见他趴在自己床边沉睡，安静睡颜下伴着浅浅的呼吸声，又瞥见彼此左手交叉，眼眸里没了先前的仇视，淡漠平静多了。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要抽回自己的左手，可想了想还是没有做。如果不是真的很累，他不会在陪着自己的时候睡着的。怕吵醒唐烈，她只好用右手缓缓地挪动被子盖在他身上。一不小心就牵动手臂的伤，她忍着痛，继续小心翼翼挪动。纵使已到三月，江北依旧寒冷，夜间可能会着凉。
尽管小心翼翼，还是弄醒了刚刚睡着的唐烈，双眸相触，她感到略带抱歉，正准备说一句抱歉。谁知，他突然紧紧抱着自己，伏在她耳边轻轻诉说：“寒瑜，看见你醒来真好。”
许久，他都没有用这般温情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她一时间，觉得难以置信，凝望着他背后，半晌无话。近半年以来，彼此之间的交谈都是在争吵和冷战中交替度过。
温暖如昔的拥抱，她并不留恋，反而急于推开。毕竟曾经受了一次伤，她已经没了勇气再承受第二次伤痛，正打算推开他的怀抱，他却率先放开了自己。
他凝望着她的眸子，满眼怜惜，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颊，声音听来多出几分的伤感，“寒瑜，对不起，我不该再三逼迫你。可请你相信，自始至终我只爱你！”
不曾想过，他还会向自己认错，也不曾想过，今生还能听见那句我爱你，她静默着，没有回应。可心里因我爱你三个字，泛起层层不可忽视的涟漪。
终于在他殷切的目光中，寒瑜败下阵来。在任何人面前，她可以轻易伪装自己甚至装作视而不见，可唯独面对他时，所有的伪装都化为乌有。而他什么都知道。
微微不悦，她抬眸，对上他深邃如故的眸子，简单回应：“你早猜到了结局，何必多次一举？”
见她生气，他却一瞬间好像如释重负般笑了。长臂一伸，惊诧的她落入自己怀中，充满低沉魅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比起对你试探猜忌而知，我更希望听你亲口说出。”
面对他的期待，她目光游离，不愿聚拢，那是一贯的逃避行径。见此情景，他了然于胸，默默地将手臂收紧，使得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贴近，他希望彼此的心也可以近一点。她微感不适，却并不反抗。
良久，他看着彼此交叉的左手，唇瓣缓缓地扬起，“有时候，我真希望时间停在过去的某个时刻。那时，你还没有变得这般沉默，我也没有变得这般狭隘，我们彼此了解却不试探，彼此相爱却不伤害。过去，我选择爱你时，已然告诉自己，沧海桑田，此情不移。寒瑜，不管我最初遇见的是不是你，爱你已然成了定局。那日，我心中恼怒你无谓的态度，才会故意说什么‘只恨相逢晚’的话来激你。见你手臂红肿而起的水泡，你不知我心中对你有多生气，我宁肯你打我骂我，也不愿见你再受任何伤。我故意说出那种要求，料想你定是要生气的，可惜，你竟然同意。那时，你不知我心里多绝望，以为你多想离开我身边。今晨，我故意派人前去替你梳妆打扮，又令方谨前去给你斟茶，目的都是为了刺激你。可谁知，传来你昏眩的消息，那刻，我害怕极了。寒瑜，我悔不当初。一直总想好好地去爱你，可给予你的爱里伤害也同行。世间如果真有如果，我仍旧义无反顾地爱你，只是这一次，我想用心好好爱你。不再令你伤心难过，不再令你忍受痛苦，唯护你一生安宁。”
手上传来一触微凉，她抬眸望向他满眼泛起的泪光，心里浮起阵阵痛意。明知是诱惑，可她还是忍不住说出他想听的话，“五年多了，我们的性情丝毫未变。一样的执拗，一样的疯狂，一样的试探而活……我曾问过自己，为何当初自己爱上的偏偏是你？如果不是你，或许我不会遭遇这么多的苦难。唐烈，你不知道，我有段时间一度恨，甚至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再自杀谢罪。可我一想到你死，就舍不得下手。五年多的离别，我虽然整日昏迷，醒来又是失忆，可再恢复记忆，我却对你没了仇恨。时隔几年后，再回头去看，平心而论寒家的灭亡，责任并非全赖你。究其原因，大半在我。若是当初，我没有对大姐二姐隐瞒很多，也许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若是当初，我早点告知敏敏自己身份的秘密，可能不会发生一生痴爱的悲剧，欧阳谨也不会疯狂报复。不过有件事，我还是会怪你，无影的死和你无关，为什么不肯向我解释？若是我一直猜不透你的心思，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一辈子？”
“不会，你终究是了解我的，如我一般。”他声音平静，却满腹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