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孩子,我今天同时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巴黎,一封来自里昂。我想你私下里一定为此感到很开心吧!因为你从来没有给我写过类似这样的信,我不知道你是在什么地方获得你信中所说的那些情况的。我认为你所说的那些事情既很有趣,观点也很正确,只不过有人不太习惯于这样谈问题,这样来认识问题罢了。我的好孩子,你完全有理由可以相信,我写字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吃力,我的手慢慢地好起来了,但还是握不太紧,里面还肿得很厉害,手指头也是这样,因此我的手总有点发抖,而且手与肘肿胀得变了形,这对我来说真是人世间最大的不幸,幸而我还能握笔,不过这样一来,也许能使我变得更加耐心一点了。
我今天一开始就洗了一次澡,这真好像是在炼狱里重复不断地经受折磨。病人全身脱得光光的,进入一个地下水坑里,有一条热水管通到这水坑里,然后有一个女人把你带到你想要去的那个坑位里,人们在进入水坑前,浑身上下只用一张像树叶一样的东西遮一下重要部位而已,真让人感到非常丢脸。我倒是情愿用我的两个贴身女仆或是我所熟识的某个人来服侍我。半个小时之中,会不断有人在你背后帮你鼓气,在我后面为我鼓气的是戛纳医生。诺埃叶夫人把全身都浸泡在泉水里,她真的非常喜欢这样。戛纳医生确实是个非常真纯淳朴的好小伙子,他规规矩矩,一点也不惹事生非,而且确实并非是个庸医。诺埃叶夫人出于友爱与真诚把他推荐给了我,让他同时照顾我们二人。我把他留用了,大概需花费我一顶帽子的价钱;而其他这类人,都有点让我难以接受,我觉得他倒是很有趣,他一点都不像那种下流的医生,也不似谢莱那地方的医生,他聪明伶俐、诚实可靠、见过世面,总之,我对他很满意。他在我最痛苦难熬的时候同我说说话。请你想象一下,一股强大的喷泉水流对着身体最脆弱的地方猛冲,而且那水流又是滚烫滚烫的,那是怎样一种痛苦的滋味,你能想象得出来吗?首先在精神上已经处于惊恐不安的状况下了,然后还要将已经非常疼痛的关节固定在某个地方,而当热水浇到颈项的时候,就像是突然被大火吞噬一般,那种滋味也就只有自己心里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也就在此。要忍受得住一切,其实一点也不会烫伤,只要能挺住,然后再躺在一张热乎乎的床上,在那床上大量地出汗,最终就会痊愈。还应该向你说明的是,这时候我的那位好医生也在那儿,因为我在床上不断地出汗将有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是相当寂寞难熬的,我就叫他读书给我听,以便转移我的注意力。就这样子的日子,我要在那儿过上七八天,在这期间我若想要喝点酒什么的,将会被禁止,因为这样一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很难估计了,因此这也就无形中延长了我旅行的时间。
以前一切没有规律的生活现在都要有规律,我想这里面确实是有它的道理的。人家把我送到这里来,还不是为了让我再作最后一次努力,为了不再与众人永别。
如果我因此而恢复了健康并延长了我的生命,如果我能再见到你,我亲爱的好宝宝,你一定会非常温馨,非常兴奋地全身心地亲吻我,也许还会用西班牙语叫我:bellissimamadre(漂亮妈妈),而我也绝不会拒绝你这样称呼我的,因为我确实具有这个称呼的资格,不要忘记这个“漂亮妈妈”的称呼还是库朗热夫人叫出来的呢!最终,我的好孩子,我是否能够重获新生,就全在你用这种方式来叫我一声了。我一点也不想跟你说我的这些病痛都是由于你的离去而造成的,你的离去并没有使我哭得怎么太伤心,因为我觉得我还为自己保留了不少的眼泪,但如果在我的生活中没有看见你在我身边,我总觉自己活得非常可怜,非常苦涩,我很难习惯、很难适应这样的生活。
我对这个月的24号真有点伤感不已,我把这个日子做了记号,我的好孩子,这是由一个非常温馨的回忆引起的。这个日子我是不会轻易把它忘记的,你找借口不愿来看我而剥夺了我和你在一起相处的满足与欢乐,未能让我享受到离别后重相见的那份激动。我的好孩子,我用另外一种方式为你谋划了一下,那就是阿凯维尔先生和我把你的休假时间作了一个周密的安排:你完全可以在格里尼昂多呆一些日子,这样你就会有充足的时间,而且很方便地回来看望我了。在此期间,我想你也就会把你的那些公事给抛得远远的了。我想我就在我这个地方原地等你,绝不会什么都看不到吧!至少今年夏天绝不会像去年夏天那样,你再拒绝我一次,让我空等一场吧!确实用上十五天让我跑去看你,无论对我来说,还是对你来说都有很大的困难。但实际上可能也未必如此,与其我们费尽心机、左右盘算,还不如直截了当地说一下,你打算需要多少天时间,让我去向皇上请求恩准的假期,这不也正好可以显示你的爱心摆的位置是再正确不过的了吗?但我毫无强求你的意思,因为你有你的事情,我也非常清楚有很多事件是需要你亲力亲为,是难以缺少你的。但如果因为公务忙,你办不到的话,我是绝不会勉强你的,我不愿成为干扰你事业的因素。我倒觉得你把精力留在今年冬天使用也许更合理一些,因为既然皇上要取消普罗旺斯的补贴已成定局,你在巴黎也没有更多的事要干了。你看,我的推论是否很有道理?
归根到底,你若不想离开那儿,那就什么办法都没有用了,希望你能来看看我,我承认我想在这个时候跟你谈谈有关我的健康与我的生活是非常必要的。
从你的来信中,我觉得你那孩子也许真有点压抑,性格扭曲,我完全能理解,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此事你可请好好先生帮帮你的忙,让他来跟你孩子谈一谈,也可请奥尔梅松夫人来触动一下你孩子的心弦。至少蓬玻纳夫人所耍的一些小小的伎俩,有人打听后已向我证实,确实是可行的。
请再谈谈有关你孩子的事,他还是那么腼腆吗?难道你一点也不理解我在这个问题上一再跟你打听情况是什么意思吗?我儿子根本就不在布番,他到前线去观察两军对阵的情况已有好久了,他不愿放弃任何一点前线战斗的消息的做法,这已是第二次了。他两次奔赴前线,跟真正参加战斗并没有什么两样,因为既然他两次都亲赴前线,那他就绝不可能每次都能避开敌人火枪的射程以外,这是完全可以想像得到的。但不管他身处何境,我总希望能再见到我这健壮的、快乐的、可怜的人儿,因为他是我的依靠我的支柱啊,我不能不为他的安全而担忧发愁。很值得欣慰的倒是“柑桔亲王”因为被某个像我们一样的英雄战败而觉得威风扫地,失去光彩,从而不再寻欢作乐了。一定会有人向你问起我们的战士、朋友、敌人的情况,他们在nell’uno,nell’altrecampo中对峙,但终究会在战场上相见,就像阿格里帕2在科里奥朗战场一样……有人告诉我说罗什富尔元帅确实死于南锡,不过并非战死,而是死于持续不退的高烧。
难道说那些通烟囱的小人物就不美了吗!人们不是照样很喜欢他们吗?
请一点也不要急着来谢我,也不要认为我对我们这件事的处理意见怎么不好,我早就为了保证能够让你的事情顺利进行作好了金钱上的充分准备。然而既然比乌斯骑士跟你讲过骑士团的故事,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产生过一点怜悯之心吗?没听说过我为了让拉特罗什和骑士先生开心,经常陪他们大口大口地饮酒吗?我能为了拉特罗什先生不愿抓住那个跛足骑士而不停地抱怨他吗?
这些对我来说都只不过是些小小的厄运,是不值得让我为之伤感的。如果你现在还与比乌斯的夫人们有来往的话。请你代我向她们致意,特别是向她们中做母亲的致意,因为只有做了母亲的夫人才更加应该受人尊重。布里萨克夫人不久就要走了,有一天她向我对你表示了极大的不满,因为你对她很冷淡,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片善意和好心。好心的艾斯卡尔夫人与我继续留在这里治疗。
对她,你总不会再有什么话要说了吧!你不会了解她给了我多少照顾和关心。我一点也没有对你说过你如何如何地有名气,这些都是好心的圣海伦、巴雅尔、龙格瓦勒以及布里萨克他们说的。阿凯维尔总是跟我提到梅里小姐的健康问题,她很担心她可能会发烧,我希望她不会有什么,而且但愿她即使发了高烧,也会像上次那样很快就退烧。我在这儿他们老是每天给我喝鸡汤,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鲜味、怎么清凉可口了,我倒是希望你能经常喝上一点,以免老是要对格里尼昂先生发火……请跟我说说你睡得怎么样?身体情况可好?你跟我说了不少有关漂亮的谢勒医生的事情,都很有趣。两位佩剑骑士为了让对方屈服而进行决斗的故事,说得也很曲折精彩。我做梦梦见了你,我的好孩子,当我在梦中说到布乌斯家的夫人们时,我把在萨隆和在格里尼昂的日子搞混了,请告诉我你那笔已经中断了的土地买卖的生意是从哪儿做起来的。
再见了,我亲爱的好孩子,你的那座平台修好了吗,阳台上的栏杆全都拆掉了吗?我总是为我们红衣主教的健康担忧,他只能精疲力尽地念道:“唉,我的上帝!”
他已经不能把整句话念完了吗?当你充满信心地跟我谈起我对你的亲情时,我真地被你陶醉住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也许还并不知道,也难理解,更不完全相信,你的一切欢乐与忧愁也都是我的喜怒哀乐,我的所有喜怒哀乐都是由你给我造成的。
请向格里尼昂伯爵先生以及他们的蒙泰里玛议长先生问好!我的好女儿,孟德斯潘夫人很清楚他儿子现在在那些可怜的女人家里。
多美的胸部啊,你给巴黎带去的是你那洁白的胸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