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上班时,柳小絮不熟悉车间的环境,根本不知道厕所在哪里,没有人告诉她们,她们也不敢问别人。
在上班的间隙,她偶尔听工友说上厕所要到线长那里拿离位证,每条生产线只有一张离位证,所有工人必须凭离位证才能去上厕所。如果没有拿离位证,就要罚款三十块。也就是说,一条生产线每次只能有一个人去上厕所,而且不得超过五分钟,否则就要挨骂,甚至罚款。即使有员工身体不舒服,也必须忍着。
这条苛刻的厂规很不近人情,许多工人为了避免罚款,不得不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年复一年地重复着枯燥繁重的机械劳作。
以前在省城国企上班时,柳小絮一直在车间里做杂工,从来没有像这样坐着一动不动,双手不停地做事的经历。刚到大成厂时,她很不适应这样的工作环境,枯燥单调不说,让她难以承受的是,这里的劳动强度相当大,那些流水线工人看起来与机器人完全没有两样。
还没等她从上班的不适中回过神来,下班后紧张忙碌的生活,更加让她无所适从,以至她对这家所谓的外资厂的工作环境产生了很大的怀疑。
她所在的二车间排在第二轮下班,下午五点四十五分,下班铃声一响,阿艳和阿军及办公区其他人不用排队,铃声还没有响完,他们就离开了车间。车间工人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他们必须按照从里到外的顺序排队打卡下班。
根据线长的指令,柳小絮和工友们一起排好队,线长站在各自的队伍旁引导大家慢慢往前走。没有走出车间之前,所有人都很自觉,没有拥挤也没人插队,安安静静地等候线长放行。
当线长一声令下“放行,打卡”,队伍便“哗”地一声散开了,人群像潮水一般涌向一车间。
此时一车间的人还没有走完,黑压压的人群全部挤在卡钟旁边。刚刚在车间里还是老老实实的工人,瞬间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叫着,笑着,女孩们你追我,我打你,疯狂地向卡钟方向跑去。她们只有一个目的,都想早就挤过去打卡下班。
起初,柳小絮站在队伍中间,线长喊放行口令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群挤到了后面。
她是个文静的女孩,不喜欢与别人挤在一起,便跟在人群后面向卡钟走去。
此时两个卡钟旁边早就挤满了打卡的工人,虽然有值勤的保安,但是面对几百人的冲击,身体再强壮的保安小伙子们也站立不稳。只是迫于责任感,他们又不得不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任由疯狂的人群将他们冲来撞去,根本无法站稳。
柳小絮第一次身处这样的环境中,觉得有点像火车站检票时的场面,每个人都那么疯狂,使出浑身力气拼命向前挤,生怕落在后面。
起初她很不理解工人的疯狂行为,上火车拥挤是为了抢坐位,以避免站立十几个小时的辛苦。下班就是为了休息,何苦要这么辛苦地抢着打卡呢?慢一点打卡就不行吗?
站在队伍后面,柳小絮默默地看着疯狂的打卡人群,觉得有点不可理喻。他们上班时都那么老实,沉默,下班后为何变得如此疯狂。
不就为了早点吃上饭,能在床上多躺一会儿吗?难道迟一点吃饭,晚一点睡觉就不行吗?
等她熟悉了大成厂底层工人的生存环境后,就理解他们疯狂举动背后,隐藏着多少辛酸与无奈。
物极必反,压抑太久能让人疯狂。用这句话来形容大成厂的工人再恰当不过,他们下班后之所以如此疯狂,就因为上班时被管制得太严,从踏进那间丝毫没有人情味的车间起,他们就像机器人一样不停地劳作,个人思维早就处于麻木状态。
下班后短短的一个小时,才是属于他们的私人空间。他们正值青春妙龄,爱美爱玩,需要自由,上班时被压抑的痛苦,只有在下班后才能得到尽情渲泄。
第一天下班打卡时,柳小絮差不多等了十分钟。打完卡后,她和几位新员工拿着钥锁找到鞋柜,将厂服,工帽和工鞋放在鞋柜里。
当她们随着拥挤的人群走出生产区,经过保安室时,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六点差三分,六点四十五分就要回到车间加班。为了避开上班时打卡高峰,她们必须在六点四十分之前来打卡。
走出生产区后,有的工人向厂外的出租屋跑去,有的直接跑向食堂。只有那些穿着白色厂服的高级职员,他们都比较悠闲,有人慢悠悠地走进职员生活区,准备回家吃饭;有人去附近的饭店吃饭。只有可怜的车间工人不得不去食堂吃饭,他们在厂里地位最底,拿的工资最少,干的活最累,住的宿舍最差,吃的伙食也非常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