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8月中旬)
省际直快。车厢里一片嘈杂声。说是省际直快实际上比普通客车也快不了多少,每隔三四十分钟就有一站,车速还没等提起来,就要减速停车,上上下下喧闹不停。
所幸郝放两人在滦北车站买到了有座车票。虽然是硬座,但比没有车票,连站的地方都没有的旅客幸运多了。坐在那儿就不敢动窝,本来是一个三人座位,靠边的一对年轻夫妇站了一个座位,就硬生生的做了四个人,廖然坐在靠车窗里面,郝放被挤得紧紧的靠着廖然,两人一路聊天,在闹闹哄哄如沙丁鱼罐头的车厢里,两人眼无旁骛,只有彼此。
“那事你是怎么计划的?”
“我在两个月前就给省城公安局写了封匿名信,详细描述了事情的经过,这次咱们去就是看看那诊所的人是不是给处理了,如果被惩处了则罢,否则我就自己解决。”
“你想怎么办?”
廖然压低了声音,把耳朵凑过来,轻声的说,“血债要用血来还!”
那声音虽轻,在郝放却是惊天霹雳,赶忙说,“可别做傻事,弄不好把自己搭进去!”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让你去干!”
“想个对策教训教训就可以了,可不能做违法的事情!”郝放不无担心的说。
“那你给我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吧,如果你能想出来就按你的办!”廖然挑衅的看着郝放。
火车一过茶甸,天就黑下来。车厢里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吃着各种东西。列车售货员推着长长地食品柜,慵懒悠长的喊着,“天津包子狗不理,德州扒鸡方便面,火腿面包八宝粥哎……”
“廖然,你想吃点什么?”
“没胃口,随你,少买点。”廖然显然神色抑郁。
两袋狗不理,一个德州扒鸡,两瓶健力宝。
“你买这么多干嘛?”廖然埋怨郝放。
“多吃点才能完成你的任务啊,有什么事不得填饱了肚子才能干?”一边说,一边把一个鸡腿递了过去。
大家吃过晚饭后,车厢里开始安定下来,这时车已到廊坊,喇叭里想起了《北京的桥》,旋律欢快声音甜美,让人有一种欢畅的情绪。
廖然一时也高兴起来。
“快看到咱们伟大的首都北京了。”
“等咱们回来的时候,到北京逛逛?”
“再说吧!你装多少钱来了?还这那儿乱逛?我带的可只够咱俩去一趟省城的。”
“放心吧,我带的可以够在北京玩个半月十天的。”郝放在廖然耳边小声说。
夜里11:30左右,车到北京站。车外灯火通明,远远近近的建筑物在朦胧的夜空里,罩上了一层神秘而又陌生的面纱。
车厢空了,霎时又被更多上车的人流灌满。
午夜0:00火车离开了北京,刚才还兴奋的人们,很快就东倒西歪的瞌睡。
车厢里音乐也关了,车厢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火车有节奏的撞击路轨的声音,火车轻轻地摇摆晃动,旅客如同置身在哼着催眠曲的摇篮里,很多旅客都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廖然头倚在车窗上,一绺头发被钻过车窗的风吹的飘起来。郝放轻轻地把胳膊从她颈下绕过去,把她的头抬起,慢慢的移过来靠在自己的肩上。柔柔的丝发滑过他的脸颊,淡淡的清新的香味让他如梦如醉。她那精致洁净的脸庞近在眼前,如同巧夺天工精雕细琢的美玉那么光洁无瑕。他终于忍不住偷偷的亲了亲她的额头,一种从未有过的爱怜和柔情紧紧地包裹了他。
不知过了什么时候,一声刺耳的紧急刹车声,把郝放惊醒。他首先感觉到是温软的感觉,睁眼看时,不知什么时候她靠在了廖然的怀里,廖然一只手扶住他的头,另一只手拿着一张晚报聚精会神的看。
他赶忙从她怀里挣开,一边正襟危坐在那儿,一边对廖然说,“忒不好意思了,我怎么就睡着了呢?刚才怎么了?那么大动静?”
“好像是到了保定,刚报过的站!”
“哇,我睡了两三个钟头了?”郝放想到自己一直靠在廖然身上,一边说脸都红到脖子根。
廖然见他的囧样,笑着说,“还说呢,光顾睡觉,你把我的事情想得怎么样了?”
“早就计划好了,你就瞧好吧,要没想好我敢睡着吗?你交代的事,我什么时候迟疑过!”郝放贫嘴到。
“那还不见得!”
“怎么就不见得,你说什么事情没给你办到过?”
“你呀,搂的太满,等到时候我让你办的时候,你可别后悔了!”
“只要我能办到的,义不容辞,只要不是让我杀人放火,摘星摘月!”
“还说什么事情都给我办,一下子给我说出这么多不能办的来了。”
“这些不都是不切实际的吗?你也不能让我做这些啊!”
凌晨四点火车到站。此时的省会第一班早车还没有来。两人就在清冷的广场慢慢的走。
广场上人并不多,路灯稀稀落落的没有全开,东方已经朦胧的有了一丝亮光。走到广场的尽头,他们在一个旅馆前停下。
郝放道“咱们先住下吧,休息好了再去那个地方看一看。”
廖然顺从的跟着郝放走进旅馆。要了俩个紧邻的房间。
临分手,郝放对廖然说,“先洗个澡,休息一会儿,天亮了过来喊我一声,咱们出去吃点饭后再去看。”
“好的”
两人说着分手,去了各自的房间。
六七点钟的时候,廖然来喊郝放。两人相跟着出来,广场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广场北边一个小胡同,沿道边一溜小吃摊。刀削面、牛肉面、兰州拉面、安徽板儿面,煎饼果子、炸油条、烧麦水饺蒸包子……一概日常小吃应有尽有。
两人一边吃着拉面。一边合计,“这诊所隔了两年多,要是搬走了怎么办?”廖然问郝放。“听口音那人是本地的,还是外地人?”
“好像是当地人。”
“那就好,既是搬走也不会太远。”
吃完饭两人径直就朝那诊所走去。
虽然来过一次,对廖然感觉却如此轻车熟路,让郝放大为吃惊。实际上,这条路,在廖然的回忆中已经重复了千变万变,她怎么会感到陌生呢?
一条斜斜窄窄的胡同,在离胡同口不到50米的一个不起眼的门面前,一个惹眼的灯箱上写着“诊所”两个字。
“没变,还那样,你过去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嘴角上长了一颗黑痣的中年妇女,还有一个说话女生女气的男的”廖然道。
“你别离开这儿,我一会儿就回来。”郝放不放心的嘱咐道。
“没事的,你快过去看吧。”廖然催促道。
这是一间在院墙上砌的临时住房。连屋顶都是石棉瓦压了砖。屋子低矮,里面光线很暗。进到屋里的时候,正是一个嘴角有痣的中年妇女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报纸,见郝放过来,脸上露出十分僵硬的微笑,打着招呼,“这个小兄弟有事吗?”
“你们这里可不可以做那种事?郝放说不出口,指着窗子上贴的‘无痛人流’?”
“当然能做了,每天我这里都做很多啊?”
“做手术的就你自己吗?会不会有男的?”
“没有,就我自己。”
“价钱是多少?”
“200元,一分钱再也不能少了。”
“我朋友过一时半会儿可能过来。我先走了”郝放道。
“随时可以来。慢走啊。”那妇女一边说,一边替郝放推了门,送郝放出去。
是这家诊所无疑了。廖然就是搞不明白,她的那封举报信怎么就没有起半点作用?难道是因为匿名吗?她讲的那么详细,难道就一点也没引起公安部门的重视?但此时,已经不容她在埋怨政府什么了,现在只有靠自己以解心头只恨。
她一个劲儿催促郝放告诉她计划。郝放却故作神秘。
“你先不用问了,保准你解心头只恨!”
跑了一上午,郝放把要买的东西置办妥当。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一个大旅行包里。
廖然虽然明白个七七八八,还是不解的问,“买这些能做什么呢?要是教训不了他们,还打草惊蛇,我们不就白来了?”
当天半夜零点左右,他们俩从旅馆里出来。
从旅馆前的灌木丛里拖出了那个大旅行包,足有百十斤重,要不是带了旅行用的带轱辘的托架,凭两人的力气根本就带不到目的地。两人在漆黑的街里深一脚浅一脚拖着重重的旅行包来到了那家诊所前。两人在诊所前忙活了不下10分钟的光景就离开了。
走出十几米,郝放对廖然说,开始吧。一条火舌,一快一慢相跟着朝诊所蔓延而去。隔了没几分钟。突然间轰鸣大作。震天价响,震耳欲聋。那是几十挂鞭的杰作,那响声传到了几里之外。那几十挂鞭想过弗毕,彤彤彤……一声声如炮的响声再次响起,五彩绚丽的烟花击在诊所的窗户上门上,越过诊所的屋顶飞到院子里,一时间上五六十枚礼花弹相继砸在诊所的前前后后,巨大的轰鸣声把左近的窗玻璃震的粉碎。轰鸣声中,远远近近又掺杂了呼喊的人声。
郝放赶忙拉了廖然往回里跑,一口气跑到广场的时候,最后一枚礼花弹正好炸响,一时间身后人声鼎沸,警车也鸣叫着赶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过去看时,诊所前被警察拉了警戒线。诊所已经炸的面目全非。诊所的窗户门都被炸掉,屋顶也掀起了一角。警察里里外外的在一片废墟里检查,拍照。人们三三俩俩的围在诊所周围的墙上,那上面贴了一样的声讨信。
“广大的市民,尊重的警察同志:
我是这家诊所的受害者,他们以诊所的名义,残害人的生命。我当时就是被他们用蒙汗药弄晕,然后被卖给人贩子,人贩子把握卖到了深山,所幸我逃了出来。我向政府举报,举报信石沉大海,我以此举告诉大家的真相。最后,我对诊所的的人说,今天只是复仇的开始,你们给我的伤害,这辈子慢慢的还给你们,“血债要用血来还!”
一律毛笔写的仿宋体。在胡同的墙上贴了四五张。在广场四周的广告墙上,在火车站的出入口,各处也贴了十几张。
直到中午的时候,贴的声讨信才被警察们一一揭下来。但关于诊所的传闻却霎时传遍了全城。
从人们的议论里,郝放他们得知诊所的主人,那个中年妇女被礼花弹炸成了重伤,被警察送往医院,里面还有一个男的,据说是那女人的情夫。也被炸伤了,想自己偷偷地溜走,也被警察带走了。
郝放没想到结局会这么严重,原想造出点声势,吓唬一下那妇女的,没想到这礼花弹竟成了炮弹,把个诊所轰的七零八落。
廖然这下子可解了气。“没想到,你这个点子真不错,真让我解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