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钩,繁星闪烁,若颜期盼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伏在胸膛,心跳比往日更快了些,“今天的夜色是我见到过的最美的景色。”
“因为小姐的心愿终于实现了,所以看什么都觉得称心如意。”锦秀为若颜披上了外衣,站在身边欣慰的看着她的脸庞。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烨哥哥,那一日正是王后的二公主满月,爹爹带着我和娘亲一同前去宫中贺喜,我向来不喜欢那些无聊的歌舞,便心生玩念,偷偷叫了郭姑带我去放风筝,风筝慢慢的飞上了天,我高兴的握着风筝线在花园里奔跑,却一个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手中的风筝线也断了,我难过的坐在地上哭泣,郭姑安慰我,我却越哭越伤心,烨哥哥恰逢路过,便上前询问了郭姑,知我摔倒还丢了风筝,他摸着我的头,温柔的安慰着我,‘那只风筝原来是你还了它自由。’我不懂他说的话,只是一味的因为失去了那只风筝而难过,他又说‘小姐若不嫌弃,我重新为你扎一只风筝可好?’可我却偏偏不领情,我只要那只风筝,因为那是爹爹给我买的,是全天下最好看的风筝。他却说‘我做的风筝虽然没有你那只好看,却是最牢固的风筝,世上没有比我做的风筝更牢固了。’我又哭又笑,还嘲笑他吹牛皮,结果那一下午的时间,我真的就都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将一只喜鹊风筝做出来。他说,‘从今往后这只独一无二的风筝就是你的了’我接过那只风筝却有些失望,‘这只风筝没我那只好看’他说‘可这一只说它愿意永远陪在你身边’我还是不懂,只觉得他是个傻子,风筝怎么可能说话呢。”
锦秀捂着嘴一笑,“原来三王子说的那只独一无二世上最牢固的风筝是他呀!”
若颜莞尔一笑,“嗯。”
“可奴婢从未见过小姐放过那只风筝。”
“因为不好看,所以我便一直小心翼翼的收藏着,不曾舍得拿出来。”若颜害羞的侧了侧身子。
“小姐就是心疼三王子送你的那只风筝,才不是不好看呢,在小姐心里三王子送你的什么东西都好看。”
“等待总是那么漫长,即使现在我也在想,为什么此刻我不在他的身边呢。”
“小姐只怕是以后会总惦记着将军府了。”
“我不想再经历一次竹溪旧亭的分别了。”若颜紧紧扭着胸口的衣衫,那一日的痛彻心扉再次袭来。
锦秀知道小姐的痛苦所在,因为那一日她一直陪伴着她,从清晨到夜幕降临,她在那里整整坐了一天,一直望着三王子离去的方向,她也许在祈祷着他能平平安安,也许在祈祷着他能快些回来,或许她也在拼命挣扎,为何自己不能就此随他而去。
两个深深相爱的人,因君命而不得不分开,自三王子奉命带军前往驻守边疆祁城的那天起,一去便是四年。
这四年里,小姐日日都忍受着思念的煎熬,夜里时常因梦见三王子而伴着泪水惊醒。
锦秀不忍她在多想那些痛心的回忆,扶着她便往屋里走去,“夜里稍凉,小姐先随锦秀回屋去梳妆吧。”
为添喜庆,房间里到处都点上了红烛,灯火通明,连小院里也被照的鲜红透亮,丫头姑姑们面带喜色手里托着各种各样的托盘进进出出,脚步一刻也未有停下来。
后院有如集市一般熙熙攘攘,经过多次自我催眠均宣告失败后,霍宁放弃了挣扎,疲惫的坐起身来闭上眼睛酝酿了许久,才勉强挪下了床。
在若颜的婚宴上应该穿什么样的着装,霍宁没少费心思,一方面顾及着宴席之上会面见许多商贾,不能穿的没有档次,一方面又得顾及着自己的身份,不能穿的太过招摇,在布料与色泽上与吕逸反复斟酌,最后选择以素罗作里裙,渐变浅水蓝蝉翼纱为罩衫,素净沉稳,第一眼就能给人视觉上一种如水般宁静平和的感觉,加之'民间神话'的渲染,这次一定可以在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上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从布庄出发前,欣儿便反复教导着霍宁该如何穿着此类略显复杂的衣裙,在不断练习之下虽然流程大约都还记得,但短时间内的学习又突然离开导师独自上手,多少会有些生疏,里中外不过才三件衣裳,让她硬是在房间里折腾了许久,才勉强给穿戴整齐。
说到这一次的发型选择,在这一方面霍宁完美展现出了什么叫做上天为你开一扇窗,必定要关你两扇门。关于如何做发型的事在西偏小院时就与欣儿一直争执不下,欣儿差点没被这个笨得要死的主子给气死。不过最终还是以善良的欣儿低头妥协霍宁以理占据上风的局势拿下此局,强行让欣儿认可了她将鬓发束在脑后,以渐变蓝丝带为饰的提议,这种扎头发的方式十分简单,对于霍宁来说就不是一个天大的难事了。好在她自身条件不差,所带气场并不会因为发型的简朴而显得十分简陋,倒是有一种清新之感,真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
坐在铜镜前,霍宁摸着自己水嫩光泽的肌肤,不由的自恋起来,“年轻真好啊。”
看着这张年轻的面容,竟忘情的自我欣赏,忽然有些不可思议的捂着嘴反问着自己,“诶?我怎么会这么说?”
毫无头绪,为何会突然有这样的感慨?霍宁低下头,眉间紧蹙,忽然间脑海之中不停的在质问着自己失去记忆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从那天醒来到现在过去了那么多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一直忙着从未去思考过这件事情,而现在想想,过去的一切在大脑里就像一张无垢的白纸,什么也没有,婼姑所讲过的故事在自己听起来,那都像是别人的简介而非自己的经历。
霍宁是我吗?我是霍宁吗?为何总有一种与这里的人有着某种区别,有时候却又觉得自己就是一直生活在这里的人,两种矛盾的感觉正在一点一点的融合成一团混沌,越来越看不清。
死而复生,仙人指路,骗人倒是一整套,自己心里却是极为不信,甚至觉得这就是无稽之谈。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的可以死而复生,一个人的性情可能在前后变化那么大吗?
他们口中总说着,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你变了!
可是真的变了吗?现在的自己不正是真正的自己吗?
越是想要努力的去回忆,脑子里的那根弦就绷得越紧,喘不过气,情绪还越发的焦虑起来。
算了,先搁一搁吧。她按揉着太阳穴安慰着自己。
现在什么也不记起来,想什么都是白想,只要保住这条命,总有一天事情的真相会浮出水面的。
霍宁摇了摇头,将刚才那些压抑着自己的烦恼暂时的甩开掉。
眼下大大小小的商贾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谈话间也许一个不留神,就被套了进去,得把心眼都放亮些,希望能有机会抓个反扑,让那些自以为可以蚕食锦和的老东西们一个小小的警告。
“原来的锦和弱不弱我不知道,但现在有了我霍宁在,就别想轻易的弄死它。”霍宁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恶狠狠的挑了挑眉,气势如同狂风卷起的巨浪,随时都可以将海岸拍个稀碎。
挺起的胸膛,立挺的五官,因为眼角残留的眼屎而一秒破功。
霍宁闪电般起身,躲避着铜镜里的尴尬,迅速拿过了盆架上的洗面巾,端上铜盆,快步向屋外走去。
一个梳着丫鬟髻,着装素朴的女子正坐在偏院里的石桌前,双手撑着脑袋傻傻的看着桌面上摆放的被丝绸掩盖的东西。听见房内传来的大动静,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倒是把霍宁给吓的一愣,两人面面相觑。
丫头哆哆嗦嗦的向霍宁道:“姑..姑娘好。”
“好。”霍宁微微点了点头。
那丫头低垂着眼帘,看起来十分紧张,起唇欲言,还未出声又咽了下去。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霍宁站在门口脑袋上顶着三个大问号等了她半天,也没见她憋出一个字。
“怎么了?”实在有些憋不住了,霍宁出声问道。
这个丫头看起来年纪与她相差无几,右眼下有一颗显眼的泪痣,脸颊消瘦,唇色暗淡似乎身体不太好。
“奴...奴婢叫雨瑶,小姐说今日大婚,不便照顾姑娘,姑娘尚未...带服侍丫头,起居饮食多有不便,所以...所以指派奴婢来服侍姑娘。”
雨瑶咬着唇小跑上前,唯唯诺诺的低着头伸手去接过霍宁手中的铜盆,“奴婢这就去为姑娘打水洗脸。”
霍宁不解的挠了挠头,是她看起来过于凶恶了吗?这个雨瑶怎么说话做事战战兢兢的,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她左思右想也觉得这丫头面生,更别谈有什么过节了,实在有些奇怪。
雨瑶很快将盛成井水的盆子端了回来,“让姑娘久等了。”
霍宁指着自己的诚恳脸询问道:“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雨瑶抿着嘴唇睁大了双眼,连连摇头道:“回姑娘的话,没有。”
“那你为何要用一种兔子见到狮子的表情?”为了不让她感觉到气氛的紧张,霍宁还特意的放松开自己的面部表情向她抛去不失礼貌的微笑。
“狮子...是什么?”
“狮子是...额...狮子...就是狮子呀!”雨瑶突如其来的奇怪问题把霍宁问的一个头两个大,这要让她怎么解释狮子?
霍宁突然举起爪子,哇哇的朝着雨瑶以狮子的方式咆哮。
这把本就紧张的雨瑶吓的更是胆战心惊,瞪大了双眼惊恐的杵在原地。
“算了,这些都是什么?”霍宁指着桌上被分别盖着两方大红丝帕的托盘问道。
雨瑶的身子任然僵直在原地,出鞘的灵魂半天也没回归到本体上。
霍宁只得难为情的拉着她纤细的手腕摇了摇,试图把被自己吓飞的七魂六魄给人家拉回来。
回过神的雨瑶愣了愣,才忙指着左边的托盘道:“这是...这是小姐送给姑娘的,是小姐十分心爱的一套首饰,小姐说今日大婚,姑娘是小姐的挚友,不能失了体面,所以要奴婢服侍姑娘佩戴这一套首饰....”
一边听着丫头像背书一样的背诵着若颜的传话,一边上前掀开丝绸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