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是鲁昭公七年(公元前535年),子产当时48岁。子产去晋国访问的时候,又碰到晋平公生病了,韩起负责接待客人,私下问子产说:“君王卧病在床,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春秋战国兽面纹方鼎。它有着较高的艺术水平。鼎是商周时期贵重的礼仪用器,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所应该祭祀的山川也全都祭祀过了,可是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益加重了。这几天君王又梦见黄熊进入卧室,这黄熊是何方厉鬼?”子产稍加思索便说:“以君王的英明,您做正卿在旁辅佐,哪里会有什么恶鬼呢?从前尧在羽山杀死了鲧(大禹的父亲),他死后的精灵变成了黄熊,钻进羽渊里。夏朝立国后,黄熊便成为夏朝郊祭的神灵,三代一直都祭祀他。晋国做了盟主,或许没有祭祀他吧!”
韩起听了子产的话之后,立即就去祭祀鲧了,晋平公的病也慢慢好了起来。晋平公出于对子产的感激,就把莒国的两个方鼎赏赐给子产。从今天科学的角度来看,晋侯的病之所以痊愈,绝不是由于祭祀鲧的原因,这是没有疑义的。不过从这次对话来看,子产的博学多闻,也是有目共睹的了。
子产之娴于辞令,按照当时的风气推算,自然也是长于写诗的。而他的博闻强记,熟于掌故,如果不擅长书礼,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用现在的话来说,子产是一位专精古典文学与史学的政治家。
二、 小荷初露 时局看透
子产未及弱冠之年,即显示出卓尔不凡的政治远见。他对当时的国际形势了然于胸,其眼光远远超出了一般老年执政的大臣们。
郑简公元年(公元前565年),当时子产18岁,正值晋楚争霸之际,晋悼公力图控制中原诸小国,而楚国亦把中原的蔡国和许国变成自己的附属国,于是郑国成为晋楚势力互相冲突之地,处境艰难。于是,子产的父亲子国(时任郑国的司马,为军队统帅)率领军队进犯楚国的附庸小国蔡国蔡国故城遗址,位于河南省上蔡县。蔡国始建于公元前十一世纪。西周初年,周武王姬发封其弟叔度为蔡叔于此。春秋时蔡灵侯十二年(公元前531年)楚灵王诱杀蔡灵侯,蔡被灭。,目的是想籍此来获得晋国的欢心。当时蔡国并没有对不起郑国的地方,而晋国也没有命令让郑国去讨伐蔡国,这对郑来说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这次出兵,郑国打了大胜仗,并俘虏了蔡国的军队主帅公子燮。郑国人都很高兴,并开了庆功宴,宴席上大家纷纷向子国道贺。
然而子产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说:“我们郑国是个小国,国家的内政一团乱麻,都没有治理好,却热衷于讨伐别的国家,抢立战功,恐怕要带来灾祸。虽然这次打了胜仗,可如果楚国人为蔡国报仇而来讨伐我们,我们难道有选择的余地,能够不顺从楚国吗?可一旦我们顺从了楚国,晋国又肯定会不高兴,也会发兵来打我们。这样,楚国、晋国交替发兵来讨伐我们,从今以后,郑国至少四五年内将不得安宁了。”
子产一席话切中要害,如同给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子国身上浇了一盆凉水,子国着实打了一个激灵,头脑也一下清醒了。面对儿子的质问,子国无言以对,即使他先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对于局势没有深切而清醒的认识,此时,经由儿子的提醒,也能明白其中的厉害了。子国如鲠在喉,被儿子的一番话给生生地噎住了,脸色随即也变得非常难看。可他是郑国堂堂的统帅,又怎能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他镇了镇心神,虽然他无法反驳还未成年的儿子,郑韩故城遗址。春秋战国时期郑国曾建都于此,后韩灭郑,亦迁都于此。它位于河南新郑洧水与黄水河交汇处。平面呈不规则形,分为东、西两城。东城为郭城,有铸铜、冶铁等手工业作坊遗址。西城中部是宫城,其中的梳妆台基址,南北长135米,东西宽80米,高8米。但还是可以摆出家长的严厉。于是开始训斥子产,他绷着脸说:“这是国家大事,自有正卿子驷先生做主,哪里轮到你这个小孩子来瞎掺合?你个小毛孩,再在这里胡说八道,是要被杀头的。”
虽然子国不愿承认自己错了,但子产的一番话,在其后的几年里,都一一应验了。
就在这一年(公元前565年)的冬天,楚军就以替自己的盟友蔡国出气为借口而讨伐郑国。子国这才慌了,可事情发生了,最紧要的是想办法解决。郑国的大臣们在顺楚或顺晋的问题上发生了分歧,子驷、子国、子耳要顺从楚国,矛,是一种直而尖形的刺兵,主要功能是刺击,由矛头、柄和柄末端的激组成,它与戈、戟、殳 、弓矢并列为“五兵”。春秋时期的矛,按其用途分为酋矛和夷矛两种。据《考工记》上说, 酋矛柄长二丈,是步卒使用的兵器;夷矛柄长二丈四尺(均周尺),是战车上使用的武器。子展、子蟜、子孔想要等待晋国救援。子驷说:“《周诗》里面有这样的话,‘等待黄河澄清,人的寿命能有几何?占卜太多,等于为自己结成网罗。’跟很多人商量,主意太多,百姓多数不能跟从,事情更难成功。现在百姓危急了,我们姑且顺从楚国,以缓和百姓的苦难。等晋国军队来了,我们又再顺从他。恭恭敬敬地供给财货,以等待他们前来,这是我们小国所应当做的。用牺牲和玉帛,在两国的边境上等待,以等待强有力的国家来保护百姓。敌人不为祸害,百姓不疲劳困乏,不也是可以的吗?”
子展说:“小国用来事奉大国的,是信用。小国没有信用,晋楚争霸。主要时间是从公元前636年重耳返回晋国到公元前546年弭兵之盟。晋楚争霸,郑国夹在中间,处境艰难。战争和祸乱会每天都有,很快就要灭亡了。与晋国五次盟会的条约,如今却打算背弃,虽然楚国救援我国,还有什么用?楚国的亲近对我国不会有好结果,他们是想把我国作为他们的边郡县邑,我们不能顺从他们。还不如等待晋国,晋国的国君正当贤明的时候,四个军完备无缺,八个卿和睦无间,必然不会丢弃郑国。楚军距离我们遥远,战国时期的水陆攻战图纹铜鉴他们的粮食将要吃完了,后勤补给线又那么长,一定会很快回去,怕什么?我又听说,仗恃不如讲信用。完善守备以使楚军疲惫,依靠信用以等待晋军,不也是可以的吗?”
子驷又说:“《诗经》说:‘出主意的人很多,因此不能有所成就。发言的人挤满庭院,谁敢承担过错?好像一个人一边走路一边还和路人商量,四川画像砖:舂米。碓(音duì),舂米的工具。其主体为一厚木,木头的一端凸出,其下为舂米柱,其上绑缚石块,木头的中部设轴而置于支架上。舂米时人在木头的另一端一踩一放,舂米柱借助石块的势能春入石臼。因此一无所得。’请顺从楚国,騑(子驷的名字)来承担责任。”于是郑国就和楚国讲和了。
郑国顺从了楚国,这样当然引起了晋国的不满,第二年,也就是鲁襄公九年(公元前564年)冬10月,晋国率领诸侯伐郑,后又因对郑国不满意,带领诸侯再次进攻郑国;期间,楚国也没闲着,多次前来攻打,只是由于楚庄王夫人的去世才草草收兵。郑国执政的六卿为此忙得焦头烂额,楚来与楚盟,晋来与晋盟。
在应对此外患之际,郑国国内也是一团乱麻,贵族们一点没有闲着,成天为了争权夺利而斗得你死我活。郑国陷入了“国小而逼,族大宠多”的局面。
在子产一生中,他外交上的成功,无一不是建立在对时局的准确把握上。这里再列举一件事情,也能够很好地说明子产的政治远见与洞察力。这个故事记载于《左传》:鲁襄公三十年(公元前543年),子产40岁。这年6月,子产到陈国去参加结盟大会,回来以后特地在大夫面前报告会盟的心得。
陈侯壶(左)、陈侯壶盖铭(右)。属春秋时期,容酒器,此为陈侯女儿出嫁时的陪嫁品。子产向大夫们说:“陈氏一定会灭亡,我们千万不要跟他们结盟。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他们只知道搜刮民财囤积粮食,修筑城郭贪图安逸,而他们自己还以为这两件事是值得炫耀的大事。与此相对,他们对老百姓的生活毫不关心。他们君主的根基很脆弱,公子的生活很奢侈,太子的为人很懦弱,大夫的态度很傲慢,官僚们各行其是,政令毫无章节,又处在大国之间,这样的诸侯国能不灭亡吗?我预测他们不到10年内就会被消灭!”
9年后,在鲁昭公八年(公元前534年),陈哀公的弟弟陈招为了夺权,跟公子陈过共谋,把太子偃师给杀死,重新立陈哀公宠妃的儿子陈留为太子。陈哀公这时已经患了不治之症,看到太子被杀,心中郁郁不乐,没多久就上吊自杀了。陈国行人(外交官员)征师到楚国报丧,楚人杀死征师后,新的太子陈留只好流亡到郑国。这时陈招为了保护自己,又把杀太子的罪归给陈过,结果陈过也被处死。到了10月,楚国趁陈氏家变,出兵很容易就灭了陈国,子产的预言果然应验。
子产凭着一趟结盟之旅,就能预测到陈氏不出十年就会败亡,他的洞察力实在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