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不等人,走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我决定主动出击,否则将遗恨万年,哪怕失败遗臭万年。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陈思琪若有所思恍惚之际,我将头靠近她,嘴巴贴着她的脖子慢慢向上滑动,一直移动到她的嘴唇上,像块磁铁一样粘附了上去。
现在想来,当初那个急近功利性的粗鲁一吻,时间持续了不过几十秒,之后我就像只轮胎一样滚了出去。轮胎滚出去的直接原因,是亲吻之间,我的一只热汗干枯之后的手失控一样地开始了在她身上的旅行。
不可以!
态度坚决,意志坚定。陈思琪惊慌失措地伸出右手像只老虎钳一样,擒住我肆意妄为的手,一瞬间像是积聚了一生的力量,一把将我推翻在地。我无法臆测接下来,她是否是下意识地一脚就横踢到了我的腰上。我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剧情,而且2003年秋季的楼道之吻,刚刚过去没多久,何必如此。
我像只受伤的狗一样,“嗷”地一声被她踢了出去。我也没料到陈思琪还有这样的功力,一脚踢得我肝疼。一声嚎叫之后,我已经身在半米之外。半米之外,我半侧着身体躺在地下,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像是自己刚被她侵犯了一样,用愤怒的身体的轮廓质问她为什么会这样。
惊吓之外,陈思琪却低着头哭了起来。这是我仍旧没料到的,但现在想来这纯粹是一个青春期女生的正常反应罢了。相比月余之后,在大雪纷飞小仓库里态度温和却仍旧坚决的阻止,此时的陈思琪稍显粗鲁。
“踢疼了没有?对不起,你不可以那样对我。”她抹着眼泪站起来向我走过来。
我低沉地吼了一声,你别过来!
我以为陈思琪又要送我一脚,如果这样,我的代价未免太高了。但她走过来,双手拉住了我。我惺惺不快,一手摸着被踹疼的肝火,一手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眼睛却不敢看她,只是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吓着你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抱住陈思琪正打算继续缠绵,假山后边的一条小河里,“扑通”传来一声人掉进河里的声响。没工夫谈情说爱了,好奇心使然,牵着陈思琪就往山后绕过去。
月光阴冷,河面上漂浮着一层薄纱,像覆盖了一层缭绕的云。阴冷的月光投射在微波荡漾的河面,一个影像模糊的落水者,正举着双手试图攀着河沿爬上来。河沿是混泥土所造,光滑如新,没有两把刷子,实难上岸。
我推开人群借着灯光往河里一看,竟然是帽子在河水里飘荡,脊背立即冒出一阵凉气。我在心里骂一声这蠢货刚才不是在树林里,怎么就跳河里去了,然后扭头找东西救他。武荧荧突然从我后面闪出来,一拉我的衣服,呜呜着大哭,李絮快救救帽子……
岸边站着不少人,有的出主意,有的对着帽子喊话:向对岸游。正出谋划策间,已经有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细长细长的棍子,伸过去大叫:抓住抓住,我拉你上来。帽子像只被拔光毛的公鸡,在水里四脚朝天一边伸着手试图抓住棍子,一边将腥臭的河水搅得水花四溅。
看帽子这货狼狈的鸟样我差点笑喷,不过瞅瞅周围都是神情严肃的观众,我赶紧忍住。推开两边的观众,手掌围成喇叭状,对着帽子呼喊:不要怕,试着脚下能不能碰到河底。
就在帽子双手抓住救命棍子的同时,他从水里莫名其妙站了起来,原来河水很浅。旁边有人失望地骂了一句,****,这么浅,没事了没大事,赶紧拉上来。月光凛冽之下,帽子瑟缩着爬上岸来,丢了棍子瑟瑟发抖抖成一团。
“妈的,都是淤泥,这么浅。”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腥臭的河水,走到岸边一块空地上坐下来,双手紧握对着岸上的武莹莹大骂:不让亲也就算了,你推我干什么!
众人一哄而笑,登时散去。我走到他跟前,不可阻挡的淤泥臭味扑面而来。我干呕了几口,怕帽子看见嫌我嫌弃他,赶紧哼哼了几声,用来掩盖掉我内心的狂笑。
陈思琪也跑过来,问怎么回事,怎么会掉到水里去。
帽子没好气地瞪着揉着眼睛哭泣的武莹莹道,问她!
武莹莹只是不停地抽泣,口中唯诺着低低地解释,对不起,刚才在树林里,他……然后我们就来到岸边坐下来,我一碰他他就没坐稳,翻下去了。然后说着说着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帽子也没心情生气了,又发了一次火,冲武莹莹道,那是碰我嘛?分明是推,不就想亲你一下嘛?你他妈就差给我一脚了。
看武荧荧仍旧忍不住笑,甚至憋得脸色变样,恼怒地命令她,还笑!赶紧扶我回去。然后扭头对我和陈思琪道,我们先回去了,冻死我了。
两人边说边走,我和陈思琪随后跟上。下半夜秋风习习,原本温度就低,帽子一路都在哆嗦。帽子打着颤抖缩着头,对我说,我得走快点先回去,你们俩也早点回去,不然我一会得死。
小河事件早早结束了四角公园的活动。帽子和武莹莹在前面疾步快走,我和陈思琪在他们后面紧紧保持着一段距离跟着。一路上,帽子斥责武荧荧的骂声忽远忽近地飘荡在我的耳边,同时我还听见武荧荧当年的轻灵而欢快的笑声,若无其事地游荡在旧城的夜空中,像宿命一样悠长的青春无畏。
旧城里的高中学业很快过去,2003年的最后一场大雪消融以后,紧接而来的2004年的夏季高考飘忽而至。2004年高中学业一结束,武莹莹和帽子即宣告分手。这个消息来得有点措手不及,以至于事件内情尘封多年以后,这对我仍旧是个迷。
毕业时最好的结局,离别只是迟早的归属。2004年的高考粉碎很多人的大学梦,也成全了很多少年郎穷极那段青春期里所有的追求。但幸运儿帽子和陈思琪则一同考取了废城大学,武莹莹回校复读,我进入碎城大学。
两个月后,2004年的十月在废城,我和陈思琪的恋情终于宣告不治。在之后的若干年里,武莹莹将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哪怕就是五年里不再碰面,偶尔发个短信也算不得是彼此绝迹。但已没有任何必要,就像我曾经说过的,男女之间的友谊,无论多久终究都要因为时间而趋于毁灭。
时间如白驹过隙。五年后的2009年,我在登威公司的21楼的办公室里,正借着一个工作讨论与汪玲珑眉来眼去,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嗨,知道我是谁不?”,我自然不知道是谁。我甚至以为是骗子。
大概停留了三五秒钟,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个人可能是我认识的人,会不会是她?好奇心使我内心一阵哆嗦。短暂的沉默,那边没有人吱声,我问:你是武莹莹罢。
“啊!你怎么知道是我?”一个久未的声音,似乎一点也没有变,还是中学时代的那个声音,我甚至一度清晰地记起了她的样貌。
我说,感觉罢,人的第六感,我的第六感。
果然是武荧荧。这个帽子的初恋情人,终于在沉寂多年以后,又重新短暂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岁月就是这样弄人,转眼五年,弹指一挥间,我们就这样又重逢了。
我问,你现在在哪里?
她答,我也在碎城啊。
2004年武莹莹留在旧城高中复读,第二年考取了碎城一所大学,毕业后也留在了碎城。据说在这里,她开始了她的第三段恋情,但毕业后同样劳燕分飞。2004年旧城高中毕业之后,帽子彻底从武荧荧的高中生涯里抽身而出,两人成了名副其实的各自的前任。而现在,帽子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前前任了。
我支走汪玲珑,在电话里笑问武荧荧,怎么还想到与我联络。
她却反问,你想不起我呢,可是我却想你来啦,所以你向帽子要了你的电话。
我问,你和帽子现在还联系?
那怎么会不联系?恋人做不了还可以做朋友嘛。不像你和思琪,恋人没法做,连朋友都不是了。
听到这个我就笑了。一般而言,恋人们分手之后,还能做朋友的只能有两种情况:一是藕断丝连,两人感情还在纠缠,剪不断理还乱;第二种可能就是两个人脑子有问题,彼此还想保持那种性关系而已。帽子和武莹莹不会是第二种情况,但为什么不会是第二种情况?我至今还没有找到答案。
我问她,你是不是现在还对帽子有期望,譬如两个人再和好?
她沉默了一会,说,不可能了,他不会再喜欢我了。
从这句话里,我甚至想象到了武荧荧在电话那头眼神暗淡下去的样子。武莹莹说的应该是心里话,但沧海桑田,别说五年就是五个月五个星期,世间事也都会风云变幻,何况人的感情。每个人都变了,五年不是一个短暂的时间,谁都不再是青涩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