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帽子顺利从废城大学研究生毕业。小镇上的三年,迅速把帽子从一个“德智体”优良发展的大学生,改造成了一个在基层官场游刃有余的纯种小男人。在中国的官场文化中,高学历和党员身份无疑给仕途加分。帽子的经历,在科员这个级别里,无疑已经羽翼丰满了。
那时候,他已经不再干那些缺德带冒烟的事情了,他从计生办被调去当上了镇长的男秘书。镇长是个女的,三年青春时光,她看着帽子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的位置。年轻的帽子深得镇长的喜爱,生活和工作上,都受到了镇长的特别照顾,在多个促膝长谈的深夜之后,帽子被鼓励继续向市里报考,因为他不能被在小镇上给埋没了。
“这就是我这次报考公务员的原因,你想想我们镇长都如此看重我,我怎能不给她争气,不给自己一次机会,再去闯一闯拼一拼,我的路还长着呢。”三年后,再次来碎城参加公务员考试的帽子,成熟且稳重老道地和我分享了他的故事和事业规划。
晚上吃饭定在了国购广场楼上的一家还不错的餐厅。饭局原本只是安排了三个人,石楠楠和我一起作陪帽子,不过后来又添了一位汪玲珑。汪玲珑过来参加纯属石楠楠搅局,不知她哪根神经搭错了线,从饭桌上拿起我的手机就给汪玲珑拨了个电话,并以我的名义说请汪姐姐来吃饭。
我一度以为石楠楠有阴谋,我甚至还怀疑石楠楠发现了我和汪玲珑的蛛丝马迹,故意在我跟前来这一手。就在她给汪玲珑打通电话的那一刻,我心脏几乎要蹦出来。后来发现不是,心底才长出了一口气。石楠楠最近一段时间,好像又变得和我亲近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对我不冷不热的了,搞得我不知道她到底在玩什么名堂。
我问她,我们吃个饭,你喊汪玲珑来做什么,又不是朋友,我和她只是同事关系。
吃饭呀,我和她是朋友啊。石楠楠摇头晃脑,像个屁大孩子似的,完全不像个大学生的样子。
一想到我和汪玲珑的关系,我就有点来火,说,哪里吃不到饭,非要喊她过来,搞得你好像和人家很熟一样。
“对呀对呀,一回生两回熟嘛。哦,对吧,帽子哥哥?”石楠楠还挺有理,咬着吸管喝着饮料,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搞得比我和帽子还熟,看得我有种想揍她的冲动,
帽子一脸贱相,说那是那是,只要是妹子,我都喜欢。
石楠楠白了帽子一眼,作惊奇状,道,你怎么这么坏,都没见过人家汪姐姐,就说喜欢她,我告诉你,她有男朋友的。
帽子憨憨做傻,吐了一口烟,说,我也喜欢你啊,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然后哈哈一笑,说,李絮你家这个楠楠真了不起,以后绝对是个人物,记得前年你带她回旧城时候,她是那么漂亮,现在还是那么漂亮,你艳福不浅嘛。
石楠楠暗自窃喜,吐了一下舌,装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哼,我才懒得理你,等会你看见汪姐姐,小心你的两个眼珠子别掉下来啦。
帽子在等待掉下眼珠子的间隙,我偷偷给汪玲珑发了个短信,和她说了下这边的情况。末了故意问她是不是要过来,其实我非常不愿意让她过来,免得节外生枝。她很快回复了信息,意思很明白,说你们家楠楠小姑娘都喊我去了,不去的话岂不是故意不给面子。
我心说那你就来吧,别给我弄出乱子就行。然后喊服务员点菜,我说把菜单给我这位客人,让他点。帽子呲着牙,装模作样地一边点菜,一边叽叽歪歪个不停,说,“吃个饭搞这么隆重干嘛?我在镇上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说得石楠楠在一边吃吃地笑,说,帽子哥哥,你真好玩,一边点菜还能一边谦虚。然后拍了拍手,说,反正我是不管啦,我就负责吃就行。
帽子低着头,嘿嘿笑个不停,嘴巴里念叨,小妹你不懂,我和李絮一年不见几次,见一次我不宰他一次,我心有不甘。
石楠楠说,好呀,我们一起宰他,前段时间他都不陪我出去玩,害得我一个人在外面玩,哼哼。
我瞪了一眼石楠楠,对帽子说,别听她瞎说,这孩子的心眼多着呢。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帽子,说汪玲珑是我公司部门里的一个同事,关系还不错,等会就我们四个人吃饭。
“这就好,大场面我怕驾驭不了。”帽子嬉皮笑脸的说,然后拿眼瞟了一下低头玩手机的石楠楠,小声问我,“是不是你的姘头?那个没有?”
我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滚罢,这玩笑可开不得,老子是正经人。
帽子呲牙一笑,连说几个“哦哦哦”,露出两只虎牙,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石楠楠端坐旁边一角,全不理会我们刚才的谈话,自顾自手机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帽子还是高中那副德性,他一点都没变,四年大学加上近三年多村官历练,更加油腔滑调油嘴滑舌了。看来,他走仕途这条路走得是对的。回想从2001年旧城高中认识到2010年,我们朋友已经做了十年了,他那种有时候会有点无赖的性格从未改变过。
上次妹子结婚我回旧城,短暂地在旧城过了一夜,就是留宿在帽子家。他如今住在旧城开发区的一个小区里,小区环境还不错。那次回去旧城,在高速路上的时候,我就给他打电话,说赶紧给我找个地方睡觉,晚上去睡你。
他在那边懒洋洋地说,“不会住宾馆啊,我这里乱七八糟的,不适合人类居住。”
我说别废话,哥就想和你一起睡觉。
高中三年,除了后来各自搬迁到校外去住,我们一直都是同一寝室上下铺,可谓是不离不弃,连拉屎上茅房几乎都要一块蹲坑。他有个习惯,每次上厕所,都喜欢在宿舍里喊一句,李絮走,带你一起去拉屎。就差他洞房的时候,主动喊我一起去上床了。
开车很快到了帽子家小区门口,当他怀揣着大腹便便的肚子踱出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骂一句:鸟人你行啊,每次相见都当刮目相看,谁把你蹂躏成这样了。
帽子变胖了,这是我见到他最大的感受。高中那几年,他样貌精瘦,皮肤黝黑,现在皮肤仍旧黝黑,但人却变得丰满异常了。
一年前,他告诉我接下来一两年内就要结婚,结婚的对象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女孩子。我思考了很久,脑子闪映无数个高中时代的女性形象,然后一一排除,死活想不起来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
“你不要瞎猜了,老子不说谁都不知道。”他激情澎湃地嚷道。
他带我走到他的新房子里去,我终于看见了那个更早以前去年我见过的女人。青春不见宝刀未老。2009年我带石楠楠到旧城,在帽子那里逗留了一夜。其间帽子的女人一直存在于他的叙述里,让他带出来给我过过眼把把关,他全不肯,并咆哮说我选定的要你把什么关,就你那两把刷子,
我说你这藏的是金丝雀罢,怎么一个照面都不见。
“人家害羞。”帽子的皮相顿时化为一朵花,嚣张道,“我不让她给你看见,保持神秘。”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换个话题,我问他,你现在混得怎么样了。
他笑笑,指着门后一堆烟酒水果,连及附带的还有厨房里用的香油、料酒什么的,“你知道,我现在还在小镇上公干呢,镇长打算升我做她秘书呢。你看这些礼物不,别人送的,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它多啊,多到拿不下。”
我说,看不出来,你爬得还真快,你这小日子过得要比你当初在小镇上抓超生游击队强多啦。
“那是必须。”帽子笑道,“我过够那种抓人的日子了,太缺德了,心里过意不去,那就换个地点坐坐呗。“
我意识到他说的是权力。
我问他,你现在还不知足么?其实你在镇上的工作不是挺好?
“挺好?你错了李絮。”帽子翻了一下白眼,“你看吧李絮,等我公务员考试上位,能到市里去,然后我再考个博士当当,我就知足了,人生也就圆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