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参选
西门别院,很大很奢华,到处都是鸟语花香,软玉侬语,分外娇娆可爱。可惜荆绯落吃完饭还来不及赏心悦目便被强行抱上了床铺,她瞪着身前的男人,“我还不困!”
骆饹把她放了下来,将被子重重的压盖在她的身上,又惹来她一阵哇哇大叫。他心略微安定了些,瞧她活力四足的模样,似乎怀孕真的对她没有什么损伤。
“乖女孩要早点睡觉。”
“不要啦,我又睡不着。骆饹你让我起来了啦,我还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你。”她精神很好的,虽然床铺很软很好睡,可是她脑子里现在全部都是乱糟糟。“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和那西门应到底有关系?”她顿了顿,忽然止住了挣扎,心中释然,“算了,你不说也无所谓了,我爱你就够了。”
“你爱我?”骆饹慢吞吞的挑长了音调,狭长的眸子里纯黑的看不出一点涟漪,声音忽然冷冽了起来,“绯落,其实你压根不了解我,你就不担心有一天你知道了我的全部你才发现其实我根本不是你爱的那种人?绯落,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爱你,却羡慕嫉妒你的温暖,所以我娶你。我娶你,却不想你生我们骆家的血脉,我是这么卑劣自私的男人,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你该离开我,找个爱你的单纯的好男人才是。”
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只有她的出现……偏偏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荆绯落一愣,“骆饹,你怎么了?”
他仿佛变了个人似地,原本温柔的人突然变得尖锐冷酷了起来。不可否认心里微微刺痛,沉沉的好不难受。再是坚强的人,也免不了伤心。
“我不过是在陈诉一个事实而已。”他冷冷的笑了。
荆绯落瞪着他,瞪着瞪着很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赶人了,“你走吧,等你恢复正常再来找我好了。看你这样就有气。”双眼一阖,眉眼弯弯唇儿弯弯,居然就这么睡了。
骆饹默默的看着她,半晌,反身吹熄了桌上的烛火,衣袂飘摇的走了出去。
待得屋门关上的刹那,她的眼猛然的睁了开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床顶,看得像是呆了。
她以为他已经开始爱上她了。现在才知道,他对她的若干温柔原来在他看来全然无关于爱呀!
唉……
俗语说,女追男隔成纱,可是这纱任着她怎么撕怎么烧,偏偏还厚的不得了。唉唉唉……
爱情大计尚未成矣,吾将上下而求索。现下唯有先得了他的人,再已蚕食之法吞了他的心了。
睡觉,睡觉,睡觉,养足精神明日再战!
她翻了个身,睡了。
夜风流动暗香袭人醉,不待轻闻便已醉了,又如爱情。
骆饹倚着立柱,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屋子,漆黑一片的夜里愈发显的静谧,几声叹息分分的如丝般钻进他的心里。
今天的月亮极好,月色清凉恍若银光满地一碰却是碎了。他的心忽的软了下来,浸在月光里冰凉冰凉的。
“小饹子!”
他转头看向左方,月光的阴影处不知何时站着个人,一衫长衫,却是斯文模样,竟然是张弓。这些日子里,他们二人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居然在这种时刻来找骆饹?
他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是一个酒杯,轻风拂过间衣袂飘荡格外的潇洒。
骆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居然没有丝毫诧异。“走吧,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去。”张弓咧嘴而笑,往上指了指。
屋顶。
离月更近了些,偌大的银色圆盘仿佛招手及至,虫鸣蛙叫不急不缓的从远处传了过去,幽幽的似要荡漾入人的心底了。
张弓将斟满了酒的酒杯递了过去,自己却就着酒壶径自喝了起来。骆饹唇角微勾细细的抿了一口,“好酒。”
张弓斜睨了他一眼,“这是我从西门应私藏酒窖里拿出来的,自然是好酒。话说,我们好像好久没有这般喝酒了,自从……”他笑了笑,“骆兰失踪以后。现在还没有找到他吗?”
“没有。”骆饹转移话题,“让你调查的事如何了?”
“我只查到这些人其实已经在阆国活跃了许多年,绝不是仅仅这些年刚冒出来的新兴团体。最主要的是,我根本查不到他们一点弊端。”自觉丢脸,张弓声音不自觉的恼了起来,“调查了四年,进展几乎为零。骆饹你确定确实有这种庞大的势力存在?”
“我很肯定。骆兰曾今提过有人试图与骆家联盟,遭拒绝后便悄无声息。这数年里,阆国众多望族相续破灭,这绝对不是偶然。”
只是对方手段太过高段,一时间看不出端倪而已。可当蚕食之后,阆国就成了一个空壳,一击之下绝对只有毁灭一途。
“想不通你,明明不想做阆国共主偏偏脑袋里老是琢磨这些东西,荒谬!”张弓嗤笑,眼里却全是严峻之色。骆饹所担心的并不是毫无根据,事实上百风堡被窃就是一个证据。“我会继续追查下去。”
酒香甘洌醇厚,入口爽滑不失绵柔,果真是好酒。骆饹一口饮尽,只觉得口中满是苦涩。他将酒杯放了下来,双手抱膝像个孩子般整个人缩了起来,含笑望着月。
空气忽然舒缓了下来。
“时间过得可真是极快,一晃四年就过去了。”张弓当自己是酒鬼,不停的灌着酒,间或间才抹了抹唇,“若是让公孙大娘知道你其实已经苦心布局了四年,他可能要开心的抱着你们骆家祖宗牌位跳舞了。”
“若让他知道了,这局怕也是早就被人识穿了。”他顿了顿,“况且,我如此做其实与他无甚关联,他想的只是我做上共主的位子好使骆家发扬光大罢了。”
“是么?我以为你的理想是将所有人都纳入羽翼之下,其实与那共主也没什么差别。”张弓又喝了一口,嗤笑道,“骆兰若是知道他一心保护的小弟失了天真成了个满腹心机披着羊皮的狼,不知该作何感想。”
“……我本来就是狼。”
“是是是,狼大哥,狼大哥。看得你这副样子久了,我都忘了你本尊其实是只畜生了。”张弓嘲弄道,“畜生本来就无情,我真是蠢极了,怎么奢望你会有人性。”他仰头看着星星,漫天星空灿烂,声音忽然淡了下来,“你若粉身碎骨化身为狼,荆大妞又该怎么办?”
“……我以为你会带她走。”
“那你就不该去百风堡。”月光点点落在酒杯之中,碎在涟漪里。张弓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无奈与遗憾,“既然你来了,既然你决定要努力爱上她,现在就不应该后悔。荆大妞不是任你呼来唤去的女子,她是个好女孩。”
骆饹狼狈失语,狭长的丹凤眼暗暗的落了下来,她的出现不在他的预料之内,偏偏她硬是闯了进来,一时鬼迷心窍现在却是落了个难以收场的局面。“我原来以为她是他们那边派来的。”语气中多有辩解的味道。
“借口!明明是你这人自私自利毫无人性!”张弓瞪他,瞪着瞪着突然发现瞪这种人实在是很浪费自己的力气。心中一阵恼怒,愤而仰头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在百风原了,敌暗我明,危机四伏,你我现在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的监视之下,勿论保她就连我们自己都有些自顾不暇。”
正是有所觉悟才想把她逼走的啊。
骆饹喃喃自语,“我已经后悔了。”
“舍不得了?没料到你居然也会有舍不得的时候。我这个你的青梅竹马外加同盟军被你用刀尖刺伤了手都没见你心疼,你居然心疼一个刚刚认识不到半年的小女子。”
“她现在是我的妻子。”骆饹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很奇怪。”
“不是我奇怪,是你变的奇怪了。”张弓忽然瞥开了脸,语音有些狼狈,空气里酒香浮动。他好像有些醉了。“骆饹,你爱上她了。”
他爱上了她?
会吗?
骆饹一怔,手中的酒杯滑落指尖,圆润光滑的顺着屋檐滑了下去,叮叮咚咚,煞是悦耳。眼看就要滑至边缘,堪堪要坠了下去。他一挥,那酒杯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握住一般一跃而起,轻轻巧巧的落入张弓的右手里。
张弓将酒杯在指尖转来转去,玩的不亦乐乎。
良久,骆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蓦然睁开的漆黑的眼里神采却是盎然,“我想我真的是爱上她了。”
话说出口,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阵轻松。
可他从来没有奢望爱情的。他爱上她,幸或不幸?
“你们又偷喝我的酒!”
张弓与骆饹不动声色的相视一眼。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他们居然没有察觉到。
张弓将手中的酒杯酒壶朝着声源处试探性的扔了过去。白衣美人伸手去接,手一滑居然没有接住。只听砰当两声碎裂,在寂静的夜里分外的清脆悦耳。
西门应娇娇弱弱的走了过去,芙蓉玉面上浅笑吟吟,恼声撒娇道,“你为什么要摔破我的和田玉壶与翡翠玉盏,很贵的。”
张弓哈哈大笑,眼中精光微闪,“富甲天下的商公子西门应原来是个小气鬼。”
“人家哪里小气来着,真是粗鲁。”娇嗔的白了张弓一眼,西门应在骆饹旁边坐了下来娇道,“明日阆都初选结束,虽然众长老心里存疑,但你过初选该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只要等着那些老头儿定下选题了。”
“定下选题也无妨,反正有你这个商公子做内应,我们又何必发愁?”张弓别有深意的望了过去,西门应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难不成真的是他多心了,张弓轻讪,“我们现在该担心的是:首先,骆饹该拿他妻子怎么办;其次,西门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再怎么迷恋骆兰,何时才能为你们西门家传宗接代?再次,”他的头无力的耷拉了下来,“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去见我的春儿夏儿雪儿雨儿,我怕她们相思成狂衣衫憔悴最后人比黄花瘦。”
骆饹微微而笑,“你可以回去的。”
张弓用鼻音哼了哼,狠厉的一脚踹了过去却被骆饹闪了开来。踹不到人他也不恼怒,悻悻的长吁短叹,“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我家那太君千叮咛万嘱咐非得看着你当上公子才允我回去,我严重怀疑你爷爷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美男子居然迷得我家太君到现在还神魂颠倒回不了神。”
西门应睇了骆饹一眼,懒洋洋的娇道,“若是他爷爷有他七成美貌怕也是迷倒天下天下女子了。若不是我心中已有骆兰,他又是骆兰最疼爱的小弟,我也早就见异思迁移情别恋了。”
张弓大做呕吐状,想及些什么忽然朝着骆饹鬼祟一笑,“若是我家太君知道我早就和你们狼狈为奸,她肯定立刻将你爷爷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外加挫骨扬灰!”
“呀!”西门应忽然轻轻尖叫一声,双手托腮做惊恐状,张弓斜了他一眼,“出什么毛病了?”
“我居然忘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
西门应说是大事,却是不急不缓的撩起散落的乌黑发尾,星光落入他的眼里,媚眼浅浅飘摇,轻声细语的娇道,“你也知道的,十大长老年纪一大把可是还是穷的叮当响,放眼阆国也只有我西门家的屋舍够得上档次,天下第一商贾的名号可不是名不虚传。”
张弓挠挠了耳朵,随手捡起屋檐上的一块碎瓦扔了过去,“说重点。”
“真是粗鲁。”西门应颇为云淡风轻的弹弹衣袖,“明日初选结果颁布,按理来说该在我阆都的山庄内举行的。”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张弓闻言白了他一眼,心神松懈下来又躺了下去,“西门大少,十大长老向来在西门山庄举行政公子大选,这又有什么稀奇?”
骆饹身子忽然动了动,眸子睁开时清明如水,他并没有睡着。
“是不是改在这里了?”
“啊,改这里?”张弓一惊,身子不稳,整个人直直的往下滑了去。好不容易连滚带爬的又爬了上来,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们,“公子大选改到这里,你居然也同意,是老头们疯了还是你疯了!”
西门应妩媚一笑,“若不是如此,我西门家怎么可能任任都为左手算盘右手黄金的商公子,自然得顺着他们会好一些。”
“官商勾结!”
“嘿,你咬我啊!”
西门应娇嗔的瞥了张弓一眼,轻巧的一个纵身跃落人便已跳至院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仿佛他来就是为了说个似的。
张弓凝视西门应背影,心中略微不安。“我觉得此人不甚妥当。”
商人自古便是重利轻义,这阆国第一大商贾自然更是其中之最。
“骆饹,当初你到底是如何与他勾结在一起的?就算没有西门家族的支持,就算骆兰犯下滔天大罪,就凭着你我两家与你的能力政公子之位也是你囊中之物才是。”
骆饹淡笑,“引蛇出洞,自然得放些饵才行。”
张弓听的精神一震,“你也怀疑他?”
“只是怀疑而已。”骆饹笑的温柔,温柔里隐隐含着莫测的意味。“既然只是怀疑,他自然有其可以为我们利用的地方。我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况且……”
“怎么?”
骆饹忽然噤口不语,凝眉向着东北方望去。刚才是什么声音?心中一紧,他一个纵身向着东北方向急掠了过去,一瞬之间便已经消失在黑夜之中。
“哎,骆饹别走啊!”
这……这……
几只不归巢的乌鸦在屋顶那一端张着大口悲凉的鸣叫,“呱,呱,呱。”
话说不完就罢了,可好歹带他先下去吧。
张弓仰首看天,欲哭无泪。
他该怎么下去啊!
果然,第二天的时候,红榜便已贴了出来。骆饹大名亦在红榜之中,只是缩在角落不甚显眼。
不出半日工夫,西门别院便是人仰马翻热闹非凡。西门应一身红袍极是喜庆,不坐商公子的上位反倒是站在门口嫣然妩媚而笑,媚眼如细丝勾人,很快的便勾的好几个少年少女心乱如麻,只恨现在正是公子大选之日,不然此刻与他两厢缱绻岂不乐哉。
端坐在大长老不悦的瞥了他一眼,清了清喉咙,对着恭立在堂内的众人沉声说道,“列位均是我阆国中的人才,此实为我阆国之福。现下阆国正有一难题待解,还请各位出谋划策才是。”
“是。”
大长老抚须而立,眼光扫到那最角落里青衣长衫静默含笑而立的年轻人,眉头却是拢了起来。又是骆家人……
四年前那一场****虽是被勉强压制了下来,可是如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几年前他倒是见过这骆饹一面,当年还是弱冠少年的他虽然身为骆家嫡传血脉,与骆兰的狂傲如火相比却是难得的温雅之辈。再加上他们骆家确实在阆国里余威仍在相交遍野,若是将他剔除了去,恐怕人心动荡。
“西域国共主宇文氏前日前来问讯,我等方知西域国由于当年封侯过多,造成割据混战,君权无法统一,现下正是****不已。但是如今正好集聚众人之力,以期想出几番策略,说不得也可解得西域国的燃眉之急。”
西门应懒懒的倚门而立,手抚发梢漫不经心的咬唇而笑。真是无聊的老头,想想如何生财大计不是更好,财生民自安,这等无聊的试题也只有亏他们想得出来了。
果然,众人立刻有一俊挺昂然的少年郎慨然而道,“既然如此,先是出兵剿灭乱党平息战乱,然后顺势解除封侯,一劳永逸。”
众长老纷纷点头,此子有大志,若是生在鼎盛时期,必是英明将主。
大长老颌首,转向众人,“不知还否有人有其他良策。”
“给各位长老请安。”人群里又一温厚青年长身玉立,温润如玉,道,“在下认为,现下正是****之际,与其大动干戈惹得民不聊生还不如暂安其事,安抚为主待得日后兵力强大时再行商议。”
长老们暗自称赞,此子思虑周全,体恤民意,自是贤明之君。
“与其苟且,不如冲冠一怒来的利落些。”又一俊挺昂然少年郎挺剑而立大叫!
这边自有主和派毫不退步,“冲冠一怒倒是痛快,可惜必会殃及无辜,百姓流连失所又岂是我辈所愿!”
堂下众人纷纷依附,眼看就成对垒之势。大长老心中微动,下意识的看向那最角落里。角落里那名叫骆饹的少年人倚柱而立双眼微闭像是已经睡着,旁边争得面红耳赤全倒是与他无关了。眉头一拢,他负手走了过去。
“你觉得如何?”
骆饹慢慢的张了开眼,微微而笑,笑容纯稚如若孩童。大长老看得一愣,待察觉时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他赶紧将那笑容压了下去,咳了咳,又问了一遍,“你觉得如何?”
一直注意这边的西门应眼中带媚,悄悄的向骆饹使了一个媚眼。
骆饹看向发须皆白的大长老,声音一如平常,“战亦可,和亦可,岂非都是在一念之间。至于何种选择,只要决策者可以担负起他们念想之间的后果即可,说起来其实简单,不过负责二字而已。”
大长老听得一怔,眼中却是发亮。
旁边那主战派中有人大声插嘴,“兄台说的好生有理,不过即使如此,不知兄台可有妙策?”
大堂中忽然静了下来,众人皆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有几人不屑,有几人认真,又有几人等着看好戏。所有人都知道这人是骆家嫡传血脉,可是看他那副俊美纯稚的相貌哪里有前任政公子的真知灼见潇洒风流,骆家怕已是彻底没落了。
骆饹环视一周,伸手弹去衣袖上沾着的白灰。“若是我,自然不会主战。”
厅中有低低的嗤笑之声。
他不以为杵,反倒是缓缓直立起身子来,笑若春风,“我也不会主和。战自然是迟早之事,和自然也是安民之策。”他缓缓走了几步,声音清朗如月,一如霁风朗月,浑然让人仰视却又不敢过于亲近。这股气势,毫不猛烈,却如春风一般侵蚀周身,待人发觉时,他早已站在高山之巅任人仰视了。十位长老各自相视一眼,或忧或喜。
大长老发问,“你到底打算如何?”
“一方面,我会强化军队力量,即使战也得做必胜之战。”有几人点头称是。骆饹唇线上扬,“另一方面,我会先行安抚,并同施恩策。”
“如何施恩?”
“诸侯封地向来由一子继承,而其余诸子均无封号土地,了不得获赠家财罢了。君主可将这些有血脉联系的子弟同样分封为王,平均享有父辈封地。”
大长老听得他的话面色愈发古怪,心里又惊又喜。只听得有人耻笑出声,“我当有什么高策,大封子弟为王,岂不是为日后埋下更大的祸根。戚,原来骆家人也不过如此。”大长老才欲张口呵斥,忍了下来,转身凝视骆饹看他到底如何反应。
骆饹不怒反笑,对着那人恭声温道,“在下才疏学浅,献丑了。”
此子耐性极佳,不卑不亢,这个骆饹确实一点不逊于骆兰。想起骆兰,大长老心中又是一沉,面无表情的转身走到堂前正位上,刚刚坐好,便听得门外一阵大笑,“果真是骆家人,确实了得!”
众人齐齐看了过去,门口两人走了进来。均是四十上下,一个农夫装束,手里还有锄头,锄头粘泥浑身大汗,像是刚从地里出来似的。另一个倒是斯文了些,可也是一副工人打扮,粗狂而笑。刚才那笑声便是他发出来的。
“参见工公子,农公子!”
西门应咬唇抚帕而笑,他似乎一点不生气旁人对他的无视,反而看戏看的很乐。
“名为施恩,实际是变相削减封地,几代之后就算最大的封地也被分散开来,不足为惧。此计果真是高明至极!”工公子豪爽大笑,猛拍骆饹肩膀,“好小子,真有你的!”
农公子放下锄头,提出疑问,“可他们之间毕竟是血脉相连,相互勾结也并非不可能的吧。”
“所以君主还得在每个领地加设监督一职,负责监督郡王之间除了大的场合外私下不得相互联系。”骆饹咳了咳,撇开脸不看宫或眼中灼灼的激赏之光。这工公子未免也太过言行外露了些,这种性格怕会误事。“为了以防万一,甚至将这监督一分为二,由两人共同担任。一人负责监督上报,一人负责执行,想来大抵也差不多了。”
“好!好!好一个监督之法。好小子!”
大长老见此状况,蹙眉不语,咳了两声,“两位公子请上座。不知堂下是否还有其他建议?”
自知无法提出更好的计策,众人均都噤声不语。大堂之中顿时静了下来,骆饹顺势倚着立柱,眼中笑意不脱,懒洋洋的开了口,“其实,我刚刚说的都是一些废话。”
所有人俱是怔住了。
宫或很是诧异,“小子你?”
“西域国内正临水患,全国通力一心忙着治水,况且,西域国自开国之初只封过一人为侯,可其嫡传之子一年以前已经暴毙身亡,死前为表忠心早已将土地大权全部上交,又哪里来的诸侯之乱?”骆饹懒懒的嗤笑一声,口中讥诮之意甚浓。“长老怕是贵人事忙,将东支国与西域国搅浑在一起了。”
堂中选子俱是一呆,下意识的都望向众位长老。
死寂,一片死寂。
忽地,宫或仰天一阵大笑,笑声激烈愈碎人耳,掩不住满心的欣喜与激动。西门应恼怒的瞪了他一眼,爱娇的用手掩住耳朵轻叫道,“哎哎唉,太吵了你!”
笑声未歇,农公子也是重重拍了桌子一记,声音大如洪钟。“果真是骆家人!”
西门应抬首看了看天色,明明刚才还是日上正中,一会儿功夫外面已经是霞光遍地了。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他侧身看向门外,一时间似乎看得有些痴了。时间真是飞逝如流水,一晃之下已经四年了。
恍惚间,他似乎又见着了那个长身玉立仿佛天之骄子般的英俊少年温声对他而笑,“我是骆兰,正为参选政公子而来,你又是为何?”
他眨了眨眼,眨去眼中落寞,忽然意兴阑珊了起来。他拍了拍手,下逐客令了,“今日到此为止,各位明日请早。”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虽说商公子是主人,可未免太不将阆国里地位超脱的长老们放在眼里的罢。
大长老不悦的看了西门应一眼,到底他阅历丰富气度雍容,还是勉强沉声道,“列位静请等待三日,三日后我们会将政公子的复选名单公布。先散去吧。”
“是!”众人躬身,鱼贯而出。
骆饹慢吞吞的站了起来,走得极慢,几步之下便已经落在了最后。
还未走到门口,他的肩膀被人一拍,他黑眸里灿光一闪,唇角微微上扬,回头看了过去,“有事?”
拍他的人是工公子宫或,他现下对这个少年可是欣赏至极,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确实是了得。
当初骆兰当选时,他都不曾如此看中一个人。
“小子,我请你喝酒!”
骆饹恭声微笑,“不必了,多谢。”
“哎,你……”
“宫或,何必强人所难?”十大长老相视一眼走了过来,大长老温声拦住工公子,看向骆饹,“你先去吧。”
骆饹微微点了点头,含笑走了出去。
待他走的远了,宫或才对着大长老皱起了眉,“长老你是何意?此人不仅心智高绝,甚至连长老设下的假局都已识破,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人才!想当初就是骆兰……”他声音忽然隐了下去,骆兰一直是他们不可触摸的避讳。
果然,所有人面上俱是一黯。大长老叹了一声,“这人实在了得,却是太聪明了。若换做四年之前,我可能会与你一般,可是……”灿红的夕阳下,他的全身都沐浴在橘色之中,苍老的面上尽是掩不住的忧虑,“他偏偏是骆家人。”
所有人俱是静默。
谁又能料到,平静了八百年的骆家会突然****。
四年前那场险险被压制住的战乱,血泪纵横的战场,七十二名永远见不到夕阳的尸体,满是刀痕剑迹的祖先陵寝,一切都是最最惨乱的梦魇。
共主之位,共主之位而已啊。就算的他们确实对骆家心有芥蒂,那也是因为骆家人才能确实卓著,可自始自终他们始终对骆家敬畏有加从未起过加害之心啊。
阆国都是骆家先祖一手创立了下来,可到了这一代,骆家子孙为什么非要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来谋取权势?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长老重重的叹息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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