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晖叛变杀了商鉴!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高傲的帝皇神情肃穆,墨眸中寒芒闪烁,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匍匐在地上的女子,“他是你丈夫,你怎么下得了手?”
闻言,尖细的指尖不禁颤抖了一下。
怎么下得了手?肖明美明眸半瞌,怎么就下不了手!
当年,宁静公主肖明美下嫁护国公之子商鉴,从她随丈夫去边疆的时候起,日子就未曾好过,宪城的三个春秋,比在皇宫更肮脏屈辱。
她也曾以为,那个山盟海誓不管不顾他人目光,许她一生的人,是她最终的良配。也曾以为他将她从皇帝的手中解救,没料他却让她陷入了另一场更可怕更耻辱的噩梦。
“父皇所言,儿臣不太明白。”肖明美轻声说道。
“不明白?”龙眉轻挑,凌厉的眸光越发的阴冷,“我看你就做的不错!商鉴此人早生异心,死了也好。”
肖明美听着皇帝的话,那么薄情冰冷又是那般风轻云淡。那个曾经在战场上披荆斩棘出生入死的将军,如今看来仿佛就像个笑话。
自古帝皇多无情,大抵也不过如此。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钳住了她的下巴,肖明美顺着他的动作抬起了头。
“三年不见,让朕仔细瞧瞧你的样子。”他俯首端详,阴鸷的眸子带着几分轻佻,“瘦了,也更加好看了。”
莞尔,皇帝松开了她的下颚,却又向她伸出了手,“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的当你的永宁公主吧!”
永安公主!
虽然明知如此,可那有序的心跳还是停顿了一下。
肖明美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宁静公主’这个封号是怎么得来的。那一夜的撕心裂肺的屈辱,她永世难忘,也未曾想过要抹去。她得记住,她要时刻记住,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到底是付出了多大的牺牲跟代价才得来的。
所以,她回来了。
她不甘心那么多年屈身忍辱,所得来的富贵荣华就那么失去了,她更加不甘心,放弃了这高高在上的地位,去过那猪狗不如的生活。宪城三年,她默默地忍受着商鉴的残暴凶狠,那被凌.辱摧残,过的是畜生的日子。
如今,她再次回来,虽明白这是另一个残酷的囚牢。但她还是搭上了帝皇的手,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退路,唯一的归处。
御书房外的海棠花落了一地,天色昏暗,微风习习,秋天的雨说下就下得稀里哗啦,地上的落英掩上了一层淤泥。
“三年了,就连雨都变得有些让人怀念了起来。”霏霏伸手出,无情的雨狠狠打落在掌心,晕成了一滩溃散的水从手中流下。
“三年了,霏霏丫头也长大了。”一旁的许巍温和地说道,看着她的目光却是一分慈祥两分欣慰七分怜悯。
“许公公。”霏霏屈身施礼,眼珠不禁瞟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
“看来,能好好聊会了。”她说道。
“是啊。”许巍笑道,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她那隐藏在袖子中的手,方才她施礼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手背上那道疤痕,深刻狰狞。
“不知最近京城可有什么有趣之事?”霏霏问道,但那双杏眼没再像当年那般闪烁着灵动的星芒,反而有些深沉复杂,“不过再有趣,也比不过公主回宫。许公公,您觉得呢?”
她六岁进宫,多得许巍才成功当上了公主的贴身丫鬟。而,大燕的公主就只有肖明美,这个唯一的公主自小被皇帝捧在手心,百般的宠爱。
一直到公主的生母,贤妃娘娘病逝之后,这些荣宠便不复当初。
霏霏合上眼,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小小的她躲在门外,听着屋里公主撕心呐喊的呼叫。
那个夜晚,也如此时这般,大雨滂沱,犀利的风如同刀片般割痛她的脸庞。
宁静公主这个封号,套在了肖明美的头上,却牢牢地绑着了她们主仆。
这是个尴尬的封号,因为这个封号给她们带了的不是光明,而是世人的唾骂嘲讽。
当传言到了无法控制的时候,那商鉴出现了,公主说他是真心真意的,公主说嫁给他之后,就带她去宪城,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被人讥讽唾骂了。
那商鉴的话,公主信了。
公主的话,她信了。
皇帝也允了,因为臭名昭彰,因为父女之间那层无从辩驳的苟且,她的公主如同瘟疫般急急忙忙被赐了婚事。
她们天真地庆幸,在那个最凶险的时候,那人向皇帝提亲,她们庆幸不用害怕皇帝为了颜面而狠下毒手。因为她的公主终于有了归宿,她们随商鉴一起到了宪城,得到的却是更加严酷的折磨,就如同地上的蝼蚁,若是他们不欢喜,轻轻一脚就会被踩死。
当噩梦来临的时候,她们才意识到商鉴并不是她们的依靠,而是个疯狂的恶魔,他不禁侮辱她们,他还让别人来凌.辱她们,在昏天黑地的屋子里,她们死去活来,一次次的求乞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在最绝望痛苦的时候,她们并没有选择浴火重生,她们堕落了,如同坠落了十八层地狱,终将变成恶魔,比商鉴更疯狂更恶毒的恶魔。
黎锦晖是个抵不住引诱的人,她们略施小计便破坏他与商鉴这层本来就算不上深厚的关系。一个是好高骛远的将军,一个是唯利是图的副将,这层关系只要轻轻一捅便破了。黎锦晖是个疑心重的人,她们也是下了很大功夫才将他说服,她的公主这辈子都没如此低声下气地跟别人讲过话。
这种屈辱,霏霏却比肖明美更加难受。
“这雨……恐怕得得下很久。”许巍说道,“霏霏丫头,你还是先回去吧!”
浴雨的小手慢慢合上,却抓不住一滴雨水,素白的衣袖被雨水溅湿了大片,久经风雨吹打的小手变得无比冰冷。
“回去?”霏霏眨眨眼,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似乎在疑惑,“哪里?”
“自然是静雅轩。”许巍笑道,目光却不经意地暗了一下。
静雅轩——
宁静公主的寝宫,三年来未曾有人去过。
当时,皇帝命他去静雅轩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也是十分惊讶,他以为皇帝不会让公主回城,或者给她弄个称号让她去慧心寺清修,毕竟这样一个臭名昭彰,而且丈夫尸骨未寒便匆忙回城的公主,根本没理由回到皇宫当公主。
但是皇帝就那么做了,他允许她回来,她们这一路能那么顺利,若是没有他的手笔,谁信?
这样一个影响皇族名誉,必将遗臭万年的公主,多少人想着她死?
恐怕她自己都数不过来。
“是啊。”霏霏似乎有些感叹,“好久没回去了。”
可是,我的公主,就在这里。
霏霏回过头,“都说物是人非事事休,岂料梦了多年宁静,此生终是难歇。”
……
“哼!这个出尔反尔过桥抽板的臭婆娘!竟然下如此大的手笔,连绯月阁的杀手都给请来了。”
雨夜中,有人痛声斥骂。
“大人,您忍住!”一旁的士兵说着,身手却麻利地拔下了黎锦晖背上的长箭。
“哼!”黎锦晖深沉地闷哼了声,瞪大的双眼布着血丝,眼神凶狠如同夜里的豺狼并发出凛冽的寒芒,咬牙切齿,“终有一日,我定要她肖明美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