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昂山接近北冥,大小有数百座峰头,各不相连,独自成势,俯瞰恰似一拔拔竹笋尖儿,林林总总,错错落落,屹立于云表之外。
烛龙昔日曾在此山练兵演阵,因此在空中几个腾挪,就已飞到了都昂山的上空。
但他不知亚猛等众魔在何处炼阵,遂一沉巨身,蜿蜒盘旋在山峰之间,四处游觅,却就见东山下搭建着几处营蓬,黑气不断,缭绕升腾,便径落将下去。
天幕影下,乱石峰中,钱丁与辛尚正坐在营蓬外的磐石桌前,撕扯着一具人肉吃申时点心。那磐石桌上仅剩下些下水,鲜血淋淋,触目惊心。
两个魔头正啃吃的欢快哩,忽见天空里降下一条巨物,就都大吃一惊,慌扔了人肉,一个自肩后掣出宝剑,一个自桌旁抓起七齿钉钯,迎了上去。
费天君已拎着魃女翻身飘落在地上。烛龙转两圈化回了人身。
两个魔头见是钟山大神和费天君,且浑身血污,一脸惫倦,急插剑入鞘,放下钉钯,上前见礼。
钱丁惊问道:“看大神这般模样,莫不是交战失利了?”
烛龙黯然长嘘了一声,无从言语。
费天君叹道:“钟山已被普贤用如来的紫金钵儿给封了,我们一时进不去,又被追得急,只得来都昂山,与诸位道友会合,从长计议。”
两个魔头听说大惊。钱丁慌引着二神进入营蓬,尚辛则将魃女绑缚紧了,扔在营蓬旯旮里。
众魔纷纷上前叙礼,问及钟山战事,当得知“六面”连同世子皆已战死钟山,二十余万将士也相继阵亡,一个个不由怵目相觑,愤懑不已。
烛龙神神叨叨地说罢,咬牙切齿的大骂玄女普贤,最后跌足伤叹,好不悲怆。
亚猛劝慰道:“大神切不要悲伤过度,我等兄弟一定替大神报了此仇。”
烛龙微露喜色:“多谢诸位道友,但不知诸位道友可曾布好了阵势?”
“我等兄弟刚布好阵势,还不曾演练。”风府道。
“那该如何是好!说不准玄女、普贤已追赶上来了。”烛龙晴转多云,满面忧郁。
“无妨无妨!虽是布阵仓促了些,但此阵也是金鰲岛秘授,自有夺天地造化之妙,并且我等兄弟也已演练多时,如果她们敢来,定叫她们识得此阵历害!”亚猛颇为自诩。
“如此甚好……这次就全仗诸位道友了,一定要将玄女、普贤生擒活捉,替我泄了这心头之恨!”烛龙复眉展眼开。
十魔异口同声应诺,甚有士气。
亚猛复献殷勤道:“大神、天君一路辛苦,想必早已饿乏了,此地人肉肥嫩,极合胃口,先尝尝新鲜,稍后我兄弟便去把那‘十会阵’催开,会会那玄女普贤。”说过,命数名小妖呈上了大盘大盘的人肉。
只见那些人肉有熏烤大胯的,有红烧肋骨的,有剁成肉丸的,也有熬作汤羹的……另有肝脏腹肺,五花八门,一应俱全。
烛龙早已饥肠辘辘,抓个人胯猛啃起来,连称鲜嫩肥腻有味道。费天君与妖魔交往日久,神性蒙昧,也早就吃起人肉来了,啃骨饮汤,好不惬意哩!
******
玄女和普贤自钟山一路向北追赶过来。逾不多时,就见前方云层堆积如山,天海回风冷冽,却忽不见了烛龙身影。
玄女微微吃惊,遂拔开云层,往下界观看。
只见山峰如笋,各不相连,云雾缭绕,若隐若现。
咦!原来是到了都昂山来了哩!
玄女本是三教无量大护法,对洪荒间的名山大川,自然是了如指掌。
于是玄女道:“这烛龙忽然不见,料必是遁入了那都昂山内去了,我们下去找找,一定不能让他逃脱。”
普贤应声诺,与玄女各将神鸟奇兽沉将下来,在山峰间来去穿梭,寻够多时,就已飞到了东山。
普贤猛然就发现了山峰间黑气弥漫,遂道:“此地有妖魔修道,下去寻它们打听打听。”说过,一催白象径驰向下界。
玄女轻拍凤凰神鸟,双翅斜展,随后飞了下去。
须时落将下来,黑气缭绕中,却不见什么洞府,倒有几座营蓬,倚山驻扎。数十个小妖正在舞刀弄棒的耍把式。
玄女觑得分明,高唤道:“那舞刀的,快唤你们的头儿出来见我!”
众小妖闻声,都停了刀棒,抬眼观望,并不惊慌。那舞刀的熊妖真个儿就哼哼叽叽地奔进营蓬来报。
烛龙、费天君和众魔正吃得畅快欢兴。忽听到禀报,烛龙就急奔至营门旁偷窥,却正是玄女和普贤哩,不由脸色微变:“这俩厮来得好快啊!”
亚猛闻说,一拍大腿,站将起身,叫道:“来得正好,待我等兄弟去捉了来!”
说过,亚猛一拂战袍,拎起方天槊,率众弟兄直出了营蓬。
******
十位魔头各提着兵器,大步走出蓬帐,一字儿排开,只见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形神不一,装束各异,端的杀气腾腾,十分凶悍。
亚猛知是玄女与普贤,却佯装不识,翻个白眼道:“来的是何方神圣啊,唤我亚猛有何见教?”
这一干妖魔道行并不高深,但透出的煞气却十分强悍,并且一个个冷眉横眼,桀傲自大,甚是猖狂。
普贤乍看一眼,竟无一个善类,暗思道:暂拿住烛龙要紧,且不与他们缠纠。于是他合什道:“贫道乃九宫山普贤。特来向诸位打探一声:可曾看见一条老龙路过此地?”
普贤遇见的是道家炼气士,于是报了九宫山的名号。这九宫山的名号位在道家十二金仙之列,在三界之内也是高山打鼓,声名远播。
亚猛却并不恭敬,调笑道:“什么九宫山普贤,贫道不识!至于说的那条老龙,莫不是钟山大神烛龙?”
“不错,正是他!可知去了哪里?”玄女听说,大喜。
亚猛朗笑道:“实不相瞒,正在此处!”
玄女愈喜:“这烛龙乃是三界大逆,速带我去拿了他!”
亚猛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当我等兄弟是什么人!我等兄弟既然认定了烛龙大神为宗主,就绝不会做那买主求荣之事!若想拿他,也要问问我等众兄弟答不答应!”说罢,冷眉拧起,把方天槊一横。
风符等九魔也一个个暴眼露凶,哗啷啷各亮出兵刃,肩后煞气陡然就暴涨了六七十丈高。
玄女听说大怒:“本想多留你们几天性命,却原来与那孽龙是一伙的。是你们自寻死路,我就成全了你们!”
玄女说过,一拍神鸟,飞身欲下。
“且慢!”亚猛暴喝一声道,“我在金鰲岛时,早就听说过两位的大名。我今日就与你二人作个约:我布下一阵,若你二人能破,钟山大神就任你作为;若破不了,被我们擒住,你俩也只好自认晦气,任我作为。可敢答应,来破我阵?”
玄女一听到“金鰲岛”三字,不由心下一惊,既想起老祖曾提醒过的话儿,果然今日在都昂山就遇见了。
玄女微思片刻,忽而银铃般冷笑道:“量你几个魔头,能布下什么阵式?便如你说,不可反悔!速进阵去,我二人既来破它!”
亚猛闻说,大笑不止,一摆方天槊,引诸魔闪入营蓬,忽而不见了。
不一刻,仿佛天外滚过来一阵阵的闷雷之声,天风回转,涛走云飞,就见空中旋转交错的飞来十座山头,磐石滚落如雨,尘土播扬扑空,刹然落将下来,合抱成势,稳如泰岳,每一座山头煞气缭绕,汇成一道黑光,冲贯牛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