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周围薄雾茫茫,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于何处,朦朦胧胧的,似是看见那挂在屋檐上明明灭灭的琉璃灯宫,上面绘着蓬莱仙岛的图案。
是在那高处不胜寒的九重宫阙之中,还是她曾经无比想要逃离如今却又回不去的故乡。
她听见自己无比凄厉的声音,质问着他道。
静默在二人中间蔓延,许久许久之后,在她以为他不会说任何话的时候,听见他清冷到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道:“曾经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明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那双眼,曾经若星辰那般明亮的眼,如今却寒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若利箭一般刺在她内心最为柔软的地方。
“只是本王一向护短的很,若是谁动了本王的东西,必会数十倍的让她奉还。”
那是他回宫之后,二人唯一的独处,也是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眼中的疏离,并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不在乎。
从当年舍弃了他选择这条路开始,便已经明白的事实。可是为什么,那平稳不惊的心,又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波澜呢?是在看到,那个女子与自己的容颜有几分相似的时候,心中闪过了那一丝隐秘的欢喜,生出痴妄。
不过是痴妄罢了,在那时割舍了过去,那一刻开始她便没有未来与退路。
得到一些东西,总是要失去一些东西。
“只要看着煜儿平平安安的,本宫这辈子,就不奢求什么了。”素心守在床前,听到她似是梦呓之语,撑着睡意醒来的时候,却见周后的眼神清澈,恢复了从前的镇定与机敏,十分清醒。
见她这般说,素心微微的松了口气,娘娘聪明一世,她就怕她一时糊涂。不知她与那离王殿下有着什么样的过往,但是见着离王将那顾家的四姑娘护的像是自己眼珠子那般紧要,便知顾家四姑娘对于离王而言意义非同一般。
若是皇后执意因为儿女私情对四小姐下手,势必就是同离王反目。如今小皇子式微,没有离王支持,根本就坐不稳储君之位。
再过几日,四小姐便要同离王成亲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怕皇后一时糊涂想不开。
“如今娘娘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前尘往事,无须多想了。”素心宽慰道。
周后闻言并没有说话,怔怔出神,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许久许久之后,素心听到周后微微一叹道:“将所有人都撤了吧。”
话音落下,却听到外面传来暗卫送紧急情报的声音……
树欲静而风不止。
嘉寿宫中,烛火摇曳,云锦提醒道:“娘娘,明日便就是离王大喜的日子了。”
太后靠在美人榻上,半眯着眼,闻言似是在回忆中被惊醒一般,恍然道:“竟然这般快了啊……”
这门亲事,一波三折,这么多人阻挠之下,竟然还成了。是她小看了李离,还是小看了顾衣?
云锦尽职尽责道:“是啊,就在明日了。皇上亲自下旨赐离王在凤凰台上完婚,皇上皇后亲自为主婚人。”
“倒是难为他处处护着自己的弟弟了。”闻言,太后神色十分平静,只淡淡的说道。
李景是她一手带大的,性格懦弱,没有主见,连她半分的狠辣都没有学到。对于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弟弟,没有丝毫的猜忌之心,反而因为昔年坊间传言“先帝有意传位给离王,却被太后阻挠”的那些东西,而总觉得对其十分愧疚。
这门亲事,李景也是不大同意的。但是却又奈何不了李离,便想着在自己能力的最大范围内能给他最好的便给他最好的。
这样的性子……这样的性子,倒是像极了他的母亲……
见太后神色不对,云锦连忙的说道:“皇上虽然爱护着离王,但是对太后也是十分的敬重的。太后让皇上将感业寺的高僧请到宫中祈福,皇上也是照做了。”
“今日,那位高僧是跟着皇上一起进宫的。”云锦道。
太后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异色,道:“那么明日哀家便可什么都不用做,等着看一场好戏了。”
只是可惜,这场好戏的主角并不是她。
李离以为,这门亲事当真那般的顺利吗?既然注定了一世孤寡的命运,谁也无法违抗!
云锦将结的灯花剪掉,寝殿内顿时明亮了许多,此时,门外传来扣窗声,却见是暗卫递消息进来了。
“娘娘,越溪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穿着黑衣的暗卫,面无表情,以阴冷的语气道:“整个村庄,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
太后微微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等着那暗卫走之后,太后方才重重的哼了一声:“周家办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若非是哀家让人盯着栖凤宫那边察觉出,竟不知还留下这么大的祸根。”
见太后动了怒气,云锦连忙道:“太后息怒,当时朝中事情多,大人顾着处置长安的人,难免会出些纰漏。”
一面说着,一面见太后不过是说说而已,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便又道:“不过事情闹的这么大,又牵扯到了景侯那边,怕是瞒不过离王那边。”
太后无谓道:“哀家让人去做的时候本也没想着能瞒的过他,就算是他知道如何,再怎么样,也不会怀疑到哀家头上来的。”
云锦似懂非懂,道:“太后是想将此事嫁祸给皇后,让皇后与离王之间,反目成仇?”
其实,哪里需要什么栽赃嫁祸让二人反目成仇呢。早在多年以前,在她决定将周青鸾从这个世上抹杀,以周凰的名义进宫的那一刻开始,二人之间所有情分,已经荡然无存。
而在九年前的那个深夜,她与太后联手将他骗进精心设下的生死局中开始,二人之间再无昔日情义,只有仇恨!
护城河寒冷的冬夜,万箭穿过骨髓的疼痛,都比不过那刻骨的背叛痛苦。
在山中养伤的那几年,对于前尘过往,李离依旧没有割舍断。老谷主迟迟的不肯放他出谷,便是因为他身上戾气太重,一心复仇,挑起战火,累及无辜苍生。
初初回长安的那些时日,夜不能寐,过往一一都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得到过又被毁灭过,那一种痛楚若非是他心智坚定,又怎能回到长安这个地方。
直到遇到顾衣,与时常出现在梦魇中极其相似的一张脸。容貌相似,但是性情选择却一点都不同。
当时刻的面对着她却也不会再是那种滔天的恨意的时候,就连心中戾气都退了几分——除了复仇之外,终于还有其他比这重要的东西了。比如说,她!
“你到底要不要救我师叔?”凌雪风叫了李离好几声,李离才堪堪回神。
鲜少见到他这般魂不守舍的样子,凌雪风奇道:“你在想什么呢?”
李离淡淡的扫了一脸八卦的凌雪风一眼,反问道:“你能从息夷与独孤魇手中救人?”
到底曾是独孤家的中流砥柱,虽然二人行事偏激,但是要救人,又岂是那般容易的。
见他这般说,凌雪风皱了皱眉:“那也不能不管不顾啊。”
到底是他师叔,就算是平日里行事再怎么不着调,也是药王谷的人。
凌雪风急,其实李离心中比他更为不安。
早就知道田一也好,大头和尚也罢,两人虽为前辈行事作风极其的不靠谱,竟然隐瞒下了那样大的秘密——那弥刹竟然是临氏的叔叔,竟然又是傅氏当年那个心心念念的情郎。
这样的关系,难怪多年不见踪迹的弥刹又会莫名出现在长安,而息夷与独孤魇又为何会费尽心思,劫走傅氏。
弥刹当年曾经断下顾家出皇后的预言,此人会出现在长安,在他们即将成亲之际,他怕他的出现,会是一切的变故。
而他的预感没有错,便在昨日,元乐帝将暂住在感业寺的弥刹请到了宫中。元乐帝信仰于此,对弥刹这位得道高僧更是敬仰,这般做法无可厚非。但是……
凌雪风道:“那弥刹虽然是姓临,但是此人天赋异常,精通玄学。当年独孤家的秘密就连独孤家的后代都无法破解,破解了秘密的人却是他。”
见着李离表情不大好,凌雪风顿了顿,还是说道:“而此次你和衣衣在凤凰台上授礼成亲,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显而易见,李离与顾衣这个亲事成的并不轻松,太多人盯着他们了。
凌雪风所说的,何尝又不是李离所担忧的呢,却见他神色微凝,“不过只有几天了而已……”
成亲的日子是不可能更改的,不管如何,他也不愿意更改。若是再拖下去生变的不是别人,是顾衣。
若是可以,他希望顾衣与他,周后与皇兄,所有的事情,都能够两全。曾经那些过往与秘密,都可以掩埋于岁月之间!
凌雪风与李离正正说着话,此时卫风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送来的,是越溪一个村庄,全部被灭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