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坚硬,跪在地上不一会儿膝盖便就胀痛。但是顾衣却是个能忍得住的,并没有呼痛,而是饶有兴致的打量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到顾家几十年的时间,都未曾有人看穿过她的别有用心,本以为是个心机极深的,却未曾想方才自己小小的一个无礼挑衅,却让她动怒惩戒,看来,对手并不是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厉害啊……
老夫人没叫顾衣起来,顾至远自然不会先开口的。他倒是没察觉到二人之间的风波暗涌,只当是老夫人年纪大了一时高兴,所以忘记了叫跪在地上的顾衣,若是在这样的时候开口提醒老夫人,无不是让老夫人面子上过不去——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夫人故意在苛待顾衣呢。
等莺儿将玉如意拿来的时候,老夫人似乎是才想起顾衣还跪着的,抱怨顾至远道:“我真是老糊涂了,只顾着同你讲话,忘记了叫衣衣起来了,你怎的不提醒我一声。”
不等顾至远说话,顾衣笑着接过了老夫人的话道:“祖母不要怪父亲了,孙女跪您多久都是应该的。”
顾衣的笑容越灿烂,让老夫人越是摸不透她在想什么——无论她有没有察觉到一些东西,之前她与临氏亲近,两个人面子已经算是撕破了。明明心中恨她入骨,可是表面上的功夫却做的这般漂亮,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的心机……
饶是她阅人无数,此时也不由得后背起了一阵寒意。
眼见着顾衣这般懂事,顾至远从未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欣慰。在顾衣不与他对着干的时候,他能从这般乖巧的顾衣身上捕捉到沈如的影子。
是以,顾衣同他行礼,他很快的便让她起来,笑着将为顾衣准备的锦盒递给顾衣,红木锦盒,不过巴掌大小,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有一定的分量。
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亭亭玉立的女儿,从出生到长大成人,他错过了她生命中太多重要的时光,可是到底还来得及,来得及看到她出嫁的时候……
小如,你若是还活着,见到我们的女儿如此的优秀,那该多好啊……
“衣衣,过了一年又长大了一岁,再也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万不可如之前那般任性了。”顾至远温声的叮嘱道,顾衣拿着锦盒的手,微微的僵了僵……
这般殷切叮咛的嘱咐,带着父亲对孩子的关爱与希冀。曾几何时,顾衣也想过那么一天。过生辰的时候,不只是母亲的一碗阳春面,还有父亲温暖的笑意。没了平日的严肃,眼中带着温和的光芒,在这一天殷切叮嘱。
最终,她还是等到了这一天,可是这一天始终来的太迟了。
而见着顾至远这般模样,老夫人放在腿上的手微微的收拢了……
很明显顾衣这个丫头比她的父亲和母亲都要聪明,如今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东西,日后在顾家,难免二人回反目。
二人一旦反目,这般越来越重视顾衣的顾至远,以后还会对她言听计从吗?甚至,在这个丫头的作梗之下,顾至远,会不会发现什么东西……
一时间,三人都各有心思。
“谢父亲。”顾衣很快回神,不动声色的将锦盒递给了旁边的远书,笑着同顾至远道,眼中的疏离,顾至远显而易见的。
“你们父女之间,何须这般生疏客气。”老夫人笑着说道,“今日你生辰,府上是要大办的。。倒是临姨娘那边……”
说到这处的时候,老夫人看向顾至远说道:“今日是衣衣生辰,依照临氏的身份,到底是不大方便,今日晚上,她们母女二人便在莲院中吧……”
实在没想到老夫人忽然提到这个,顾至远微微一愣,紧接着心中有些为难了。
这些时日,他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顾衣姐弟二人身上,冷落了莲院那边。虽然懊恼临氏对顾衣所做的事情,但毕竟都是他的猜测并没有实际的证据,再加上他如此冷落她们母女二人,但是她们丝毫没有怨言,安静的在莲院那里,不为自己辩解争取什么。
时间一久,顾至远对临氏的怀疑倒是渐渐的淡了些,心中也是更为的愧疚了,如今被老夫人这般一说,觉得到底是委屈她们母女二人了。
毕竟,顾南月如今可是与卫王世子定下婚约了,若是此次不让她们母女二人出席,卫王府的人又会怎么想,长安城中又不知会传出什么样难听的流言!
可是这事老夫人却是偏偏当着顾衣的面提及的,若是一口回绝的话,怕又是要寒了顾衣的心了。毕竟,顾衣与临氏的关系一直不好……
顾衣眉头微挑,看着看似一心为她打算的老夫人,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今日晚间必定是有一场大戏要唱,老夫人又怎么会少得了让她这样一个强劲对手,不上场呢。
随即看着一脸举棋不定的顾至远,顾衣原本带着笑容的神色瞬间冷落了起来,袖子中收的那锦盒,如冰一样冷手。
无论怎么样,顾至远在她们姐弟二人还有临氏母女之间都是难以取舍的。顾至远待她好,可是待顾南月又何尝不是如此。就如同前世一般,他口口声声的说要弥补她,可是最终还是为了顾南月,在她的面前,拔剑自尽逼着她放了顾南月母女二人!
若问她与临氏母女在他心间谁更重要,无疑是临氏母女。
方才心中涌过的一阵暖意,成了冰凉的寒意,顾衣的脸色也倏忽之间冷了下来,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见顾衣这表情,看的身旁的远书手中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水,她生怕在这样的场合,小姐丝毫不给国公爷的面子,说一些刻薄的话。
——便在下一刻,顾衣抬头看向老夫人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绽放的更浓了,道:“祖母说的哪里话,虽然我与姐姐并不亲近,但是毕竟有姐妹的情分在那里;再加上这些年,临姨娘不辞辛苦的照顾泓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家中摆宴,她们又怎好不去呢。”
顾衣主动开口,替顾至远解决了难题。
老夫人看着神色自若的顾衣,神色莫名,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只挤了点点笑意出来道:“你倒是懂事的。”
重头戏是在晚间的宴席,之后老夫人倒是没有多加为难顾衣,不过说了几句话,便就走了。
等着顾衣走之后,秦嬷嬷立即的凑上前来:“老夫人,我看那四小姐当真是不简单呢,从没见过,小小年纪心眼这般多的。真的跟……妖怪一样!”
她在顾衣手中吃过几次暗亏,自然是不喜欢顾衣的。
老夫人冷冷的哼了一声,道:“那是自然,若是泛泛之辈,临氏又怎么会被她逼着重新投靠于我。”
当年,她授意让临氏接近顾至远,并且帮助她达成心愿做成了顾至远的妾室。
未曾想到,在之后临氏野心便就流露出来,想在顾家与她分庭抗礼。临氏手段了得,是那边送来的人,是以她也不好动她,这些年只当养了只白眼狼在身边。
未曾想到,临氏过了十几年的舒坦日子,沈如死了倒是没再给临氏什么膈应,却栽在了沈如的女儿那个小丫头片子手中。
再一次的,向她低头求和。
“听着她对您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东西……”秦嬷嬷担心的说道。
之前在顾家,顾衣与临氏争锋相对,临氏是个怎样厉害的人物啊,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如今若是顾衣将矛头对象禧福堂那边,秦嬷嬷怕再生什么波澜。
“毕竟,如今她身后靠着的是离王府呢。”秦嬷嬷这句话落下,却见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
“都已经安安分分的过了这些年,我可不想再在这个小丫头身上出什么差子,还是抓紧时间将东西找到。”与她平和的面容不同的是,那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
“老夫人,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不肯说啊。”秦嬷嬷为难的说道。
“啪”的一声,老夫人将佛珠狠狠的丢到了桌子上,“她倒是嘴硬!”
“今日顾家人多,必定会出乱子,不管如何好好的看好南园,不许任何人接近,尤其是……顾家人!”
老夫人吩咐道,身上带着一种杀伐果断之意,全然不似久居佛堂的暮年老人。多年的吃斋念佛,始终消磨不了骨子里的戾气。
“好,奴婢现在就去办!”秦嬷嬷知道事情轻重,连忙应下。
看着秦嬷嬷离去的背影,她将丢在桌子上的佛珠捡了起来,细细的擦拭去了上面并不存在的灰痕,眉宇之间带着一种狠戾之意!
今日与顾衣短暂的交锋,让她敏锐的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意味。她是知道的,若是那件事情一旦被顾衣抓住了一点影子,那么所有一切可都藏不住了。
在顾家这么些年,一旦那样的秘密被人知晓,几十年的努力,可都付诸于流水!是以,她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只要……今日一过,一切便就好了……
今日一过,只有成为长安城笑柄的顾四小姐,没有离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