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死了,不是吗?你亲眼看见他死的。那另外一个男人,会是谁?”他突然开口。
苏致函抿着嘴,不回答。
柳青岩的笑容更深,几乎想锤地了,“还是你根本知道,他没有死?”
苏致函的眸光深了下去。
仿佛在极致的绝望中,燃起希望的光芒,在眸底一闪即逝。
没死吗?
真的没死吗?
那天,她亲眼看见的一幕,果然是场自编自导的骗局。
他们隐藏了他两年,又怎么会轻易将他炸死。她知道,她就知道。她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可是——
原来柳青岩也知道?
苏致函蓦然想起,那天在轮渡上,他曾企图对自己说些什么。
他想说什么呢?
是想说:“节哀”,还是想告诉她,“船上的两个人,并没有死”的事实。
可是苏致函当时太害怕,她害怕自己的一再紧逼,只会让那件事故成为事实。所以,她阻止了他,她只能示弱。她要用最后千分之一的奢望,支撑着自己永远不要放弃。
放弃,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如果你知道他没有死,为什么,还要娶我?”迎着柳青岩的视线,苏致函抬起头,近乎冷漠地望着他,“就算当时你没有机会说,在那之后,明明还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再提过?”
为什么要让她在地狱里生活那么久,身边却有一个知晓真相的人,可却只字未提。
亦或者,他也是参与其中的一员?
在轮渡上,柳青岩与宇文南走得如此之近,他不可能不知道整件事情。
为什么?
就算宇文欣和他毫无关系,元宝呢?还有元宝呢!
男人真的可以如此薄情,因为没有十月怀胎,因为没有生养抚育,所以,孩子于他们,就可以如陌生人一般吗?
柳青岩沉默了片刻,终于冷冷地一笑,“为什么要告诉你,如果你知道了真相,我又能怎么得到你?”
苏致函站着没有动。
“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扯平了。”柳青岩站了起来,浓重的酒气,让苏致函觉得呼吸一滞,他逼近她,脸几乎贴着她的鼻尖,他们能看见彼此眼中的自己。
倔强的,骄傲的,不肯示弱的两个人。
在柳青岩站在她的面前时,她几乎以为,柳青岩会做出什么了。
可是,苏致函又不太确定。
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想得到她。这段时日,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
除了偶尔的轻吻,他甚至没有丝毫越矩。
在这一刻,苏致函突然希望,柳青岩在暴怒与醉意之下侵犯自己。这才是他一贯的风格,他本来就可以那样毫不在意地占有任何一个他感兴趣的女人,就像从前一样。
那个在风月场所享有盛名的柳少。
那个让曾她独自忍受嫉妒,孤单,绝望,却终究不可得的男子。
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她可以自欺欺人,少点愧疚。
可是,柳青岩什么都没有做。
他几乎就要吻到她了。
他们的呼吸交融可闻,他欺身上来,一直将苏致函一步一步,逼到了墙边。
再无可退。
她闭上眼睛。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也许是幅度太大,心脏仿佛被牵扯了一般地痛,苏致函脸色苍白,却并不想躲避。
可是,预料中的侵占并没有来临。
柳青岩一拳击在了苏致函脸侧的墙壁上。
他挤出一个字。异常嘶哑的声线。
“滚。”
他要她滚。
苏致函睁开眼,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英俊的脸,熟悉的眉眼,只是憔悴了,她读不懂他眼中比愤怒更浓的伤怀。
她转身走了。
利落,干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什么都没有带。
柳青岩没有动,也没有转头看她,他的拳头仍然停留在墙上,挨着墙的地方,有隐隐有血痕渗了出来,又与墙体融在一起。雪白的墙壁,触目惊心。
……
……
苏致函走出了门,夜风袭来,她瑟缩了一下,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这么晚,也没有出租车了吧。
她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距离。然后,她又看见景之图的车。
景之图一直没有走。
他可不希望,明天过来给这边收拾命案,所以,还是在附近,才能稍微放心点。
看着苏致函远远地走来,景之图按下喇叭,然后,推开副驾驶的车门。
苏致函直接上了车,等坐好后,她搓了搓手,对着手心呵了口气。
外面,真的很冷。
景之图在旁边看着,等苏致函从寒冷里缓过劲来,他才冷淡地问她,“他怎么样了?”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对苏致函也没有了最初的好感。
“在里面。帮我……去看看他好吗?”苏致函低声道。
“我会去看他,不过,不是帮你。你们之间,应该已经没有关系了吧?”景之图提醒她道。
不然,这个女人以为青岩是什么?
想离开就离开,想回来就回来?
苏致函没有反驳。
这是事实。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利用青岩?”景之图继续问。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苏致函转头看了景之图一眼,同样冷淡而生疏,说完,她跳下车,继续往前方走去。
前面有一个公交站点。
景之图也没有再管她。
他急着去看柳青岩的情况。
至于苏致函……叫人去跟踪看看吧。
他总不能让自己的好友糊里糊涂被人给伤了,到头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
……
等苏致函的身影完全隐匿在暮色里后,柳青岩也下了车,重新回到那栋小楼,门没有锁上,只是虚虚地掩着,景之图推开门,只见柳青岩站在右边的墙壁前,手仍然停在原处,只是拳头已经展开了,贴在墙上,手背上的血痕累累,分外醒目。
景之图没有马上走过去,只是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是我。”他自报家门。却并不靠近。
这么狼狈的柳青岩,只怕,并不希望被别人看见吧。
柳青岩侧头望向他,并没有气急败坏,亦或者恼羞成怒,他只是极空洞了看了景之图一眼,然后,身体慢慢地滑了下来,终于坐在了地上。
那么多酒,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
景之图只得抢进一步,想在他彻底软倒之前扶住他。
还好,柳青岩还是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只是靠着墙壁坐了下来,手臂虚虚地搭放在曲着的膝盖上。景之图松了一口气,既然已经进了门,他也懒得再客气什么,只是挨着柳青岩,并肩坐下。
“我在门口,见到苏致函了。”景之图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柳青岩没有做声,头微微低着,额发垂下,遮住了眼眸。
那只受伤的手,已经没有流血了,但是皮肉翻卷,看着触目。
“先包扎一下手吧。”景之图叹了口气,站起身,就要去找医药箱。
“之图。”旁边的男子终于开了口,嗓子嘶哑得仿佛不是本人,“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告诉第三个人。”
景之图奇异地看着他。
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幻听了。
为什么他从柳青岩的声音里,听到,哽咽?
那个家伙,该不会……不会吧……
他蹲下来,将柳青岩低垂的头给抬了起来,却又被柳青岩挥手打开,他将脸转向一边。时间很短,可是,虽然那么短的时间,景之图还是看见,柳青岩居然哭了。
刚才手指触到的温热,难道不是泪么?
酒精还真是害人啊。
……女人,还真是害人啊。
换做寻常,遇见这种开天辟地第一好笑之事,景之图一定会把他取笑个够,顺便留下证据,拍下大量写真集,传到当年的校园网去。不知道会让多少男人大跌眼镜,让多少女人肝肠寸断呢。——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景之图却沉默了。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照样去取医药箱,然后,回来,若无其事地,为柳青岩将受伤的手一层一层地包扎后。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靠着墙的当事人,只是一味地沉默。
“起来吧,先去洗个脸,注意别把伤口弄湿了,我去给你弄一碗醒酒汤。”包扎妥当后,景之图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催促。
不过,等他炖好醒酒汤,再回到客厅的时候,柳青岩已经蜷在地上,似乎睡熟了。
景之图没法,只得将他扛到客房,扔到了床上,这才算完。
……
……
景之图在沙发上随便对付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他便想起身去看看柳青岩的情况,不过,柳青岩显然早起床了,梳洗完毕,从楼上精神抖擞地走下来。神色如常,便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反而将楼下的景之图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没事吧?”他忍不住问。
“几杯酒能有什么事。”柳青岩无所谓道,他看上去不错,干净俊朗,并没有丝毫颓废,“我的假期也快结束了吧,什么时候开工?”
“你确定你还能继续?”景之图不免担忧。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青岩是不是还有足够的状态,去调查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