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我和眼镜、大炮除了吃饭睡觉,其它的时间就躺在泅河岸边发呆。
我和眼镜心情不好,沉默不语,只有大炮一个人扯东扯西。
“哎,你俩听说了吗?东大岭戏台下最南边的大杨树昨天晚上遭了雷劈,肯定是这丫的老干坏事遭了天谴!你们说也怪,这都深秋了,也不知怎么着,昨天夜里竟然响了一声震天雷。今天早上齐三去木匠铺,谁成想竟然发现前年已经遭了劈的大杨树又遭了雷火,整个大树拦腰劈断,树冠还被烧了个精光。听我奶奶说,一大早那就有一群人围着大树磕头。我奶奶走近一看,我的个妈呀,不仅那劈断的树干断口如新,而且源源不断的往外涌着鲜红的汁液,树根下已汪成了一滩,简直和人血没什么两样。空心的树干里还发出一阵阵恶臭,从断茬处还支楞着一根大骨头……”
“你俩别不说话呀,我再告诉你们个笑话。听说前天安菁菁她奶奶又给人请仙看病,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一向灵验的长大仙竟然发起了怒,上了她奶奶的身后不仅没给人看病,还不知所以地跑进了猪圈,趴在猪槽子前喝了半盆泔水,闹了足足三个小时才下了身,哈哈哈……”
“哎,和你们说个秘密,你猜怎么着?昨晚上白老太太托梦给我,说看我小子孝顺,教我一出‘复本术’,说我只要身上哪有小磕小碰的伤口,用左手无名指按住那个地方,默念‘五路通灵,白老太太显灵施药’,一个时辰后伤口就能复原!我起来后想了想,就用指甲在自己右手划了一道口子,按照方法试了一下,你们猜怎么样?好了,你们看看,是不是连个痕迹都没有……”
大炮把右手塞到眼镜面前让他看,小白睁开眼睛瞧了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了。大炮又跑过来让我看,我打着哈哈,“是,是,确实没有痕迹,白老太太厉害!”
睁开眼睛,瞧了瞧自己左手手腕,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不过那道暗紫色的痕迹却似乎更加明显了。关键让我更加沮丧的是,那条暗紫色的印痕上又长出了一小缕黄色软毛。要知道,这怪异的毛发是我昨天早上剪掉的,可才过一天,它又长了出来。
说实话,我感觉自己的运气真是背透了,虽然这紫痕和黄毛并不疼痛,只是深夜凌晨的时候有些微痒,可是只要一看到这东西,我还是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和憋屈!眼镜和我一样,心里憋着气,忽然站了起来,对着泅河大喊大叫起来。
“我说你俩行不行啊,都是大老爷们,为这点事板着脸几天了?不就是中了个黑降真吗?有师傅呢,肯定没事,他解不了降我让白老太太给你们解。要我说,你俩就收回心,踏踏实实再陪我去一趟泅河沿,弄只鸭子,咱们还是重温一下酒肉豪情!”郑大炮见我俩心情不爽,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开导我俩。
那天从东大岭上下来,我和眼镜被伤口里长出的黄皮子毛吓傻了。小姥爷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点担心,有点愧疚,更多的是碰到棘手问题的不安,他黯然地对我们说:“你们被别人下了黑降真!而且和普通的降真比还有点复杂!”
小姥爷后来和我们讲,所谓降真,在过去是指神妖一类的东西忽然降临。后来有些旁门左道将下降真当成一种手段,就是通过食物和伤口将降种下到别人体内,等降种在体内萌发,便开始沿着血管像全身扩散,直到左手中指的毛细血管到心脏的主动脉连通后,这个人就死定了。控制和消灭降种的方法要通过配方的比例才知道,因此下降种的人是绝对的控制者,被下降真的人就只能听从别人的调遣了。
下降真和南方的下蛊以及东南亚的降头有些类似,不过下降真并不痛苦,而且他的目的是控制人,并不是置人于死地。我和眼镜表面上被人下的是黄降真(用黄鼠狼脐部一种分泌物和毒虫卵制成),实际上还藏有另一种最险恶的黑降真。这黑降真是用黑猫血、黑乌鸦血和下降者本人的血液以及各类毒虫卵制成,一个人如果被下了黑降真,不仅仅肉体会受到施降者的摆布,施降者还可以通过通灵术侦听被下降者内心的声音。
“师傅他要是能解早就给我们解了,你看他那天那副落寞的表情,我看我和老萧只能等着施降者现身来找我们了!”眼镜从河边回来又颓然坐下,对着郑大炮说。
想想也是,那天被黄皮子挠了之后,小姥爷就一直沉默不语。第二天一大早埋了梁白玉的遗骨,他就和我讲了什么是黑降真,还说自己出去想想办法,可是已经连续三天了,还不见他的踪影。也许他看出来了此次黑降真的凶恶,知道无法相救,又不忍看着我们慢慢走向死亡,便一个人躲开了。
中午的时候,我们三个也没回家,一是没胃口,另外也是怕我姥姥发现异常,她老人家最疼我,如果发现我被人下了黑降真,还不得哭晕过去。
我和眼镜找了个杨树阴凉继续躺着,暗自思忖着自己究竟怎么和父母说明白自己就要死了。郑大炮一个人在河边溜达,快晌午的时候他还脱光了膀子,跑到河里游了几圈。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就在我隐隐约约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叫我,一睁眼睛,竟然发现一个湿乎乎、长着大须子、张着圆嘴的怪物正悬在我的脸上,吓得我一面惊叫着,一面甩着胳膊跳了起来。
等我定住了神,才发现郑大炮正冲着我哈哈大笑,手里拎着的竟是一条二十多公分的大鲶鱼。一瞬间我便忘了什么黄降真、黑降真了,惊喜地问:“行啊,你小子从哪抓的,我记着这么大的鲶鱼只有黑龙潭的草滩那边有啊!这么大的家伙,正适合锡纸烤!”这时候眼镜也爬了起来,也是眼睛泛着光地看着这个美味!
“你当大帅我只会扯淡啊?告诉你们,这不是看你们两个这两天愁的面黄肌瘦的吗?所以大帅我早上一出来就在那边的石窟窿下了鱼篓,看看,功夫不负有心人吧,果真上了一条。另外我还下了一条地龙,那边呢,里面清一色三十多条半大的马口鱼!”郑大炮听我们夸他,便更加得意起来。
“大帅就是厉害,不过这有好东西,只是没锡纸和铁签子啊!”眼镜兴致也上来了,一边奉承着郑大炮,一边数着地龙里的马口。
“嗨,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啊,我如此英明,怎么可能忘记这些东西呢”,大炮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这小子别看脸大肉糙,心倒挺细,什么铁签子、油瓶、小刷子、盐巴、花椒面、辣椒面,孜然面真是一应俱全,最后还摸出了一瓶二锅头。
我们三个对别的没研究,对这在野外的胡吃海喝倒是经验丰富,从小就偷东盗西,大到狍子、獾猪,小到知了、蚂蚱,只要这东川山上有的,我们什么没吃过!
按照惯例,大炮打理鱼身,眼镜收拾燃柴,我负责烧烤。没过半个小时,树荫下就飘起了鱼香,最先烤熟的是十多公分的半大马口。先是还没觉的饿,可是现在三个人早就口水直流了,我们三个就轮班喝着酒,一串一串嚼着香酥的小鱼。
喝了几口酒,我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看着眼前两个大口嚼鱼的兄弟忽然感觉挺幸福,“算了,以后咱兄弟的日子就这么开心地过了,管他什么黑降真黄降真的呢,活一天是一天!”
“这就对了老萧,你记住,只要我郑大帅能活着,绝对不会让你们这两个小喽啰死,要不我还叫什么大哥,还叫什么元帅,还叫……”郑大炮还没吹完,就被眼镜直接塞过来的烤鱼堵住了嘴!
眼镜一手撑着地站了起来,一手握着酒瓶,嘴里喷着鱼骨头大喊道: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交在相知,骨肉何亲?
今日我死,持酒陪君。
大帅投木,白必报琼!”
“好,好一个大帅投木,白必报琼!”郑大炮大喝一声,然后又低下头捅了捅我的胳膊,低声问:“哎,老萧,你知道这小子说的是啥玩意嘛?”
我一把夺过眼镜的酒瓶,喝了两口,冲着大炮笑着说到:“眼镜是说,他要是俞伯牙,你就是钟子期,他要是鲁子敬,你就是智周瑜,他要是董永哥,你就是七仙女,他要西门庆,你就是……”
说说笑笑,酒下半瓶,大炮准备开始吃鲶鱼了。
由于条件有限,我们的碳烤鲶鱼是把鱼腌好后直接用锡纸裹好整烤的,虽然烤着的时候,没啥香味,但等烤熟后一拆锡纸,保证鱼香千米。
锡纸一拨开,嚯,香味便迎面扑来。整个鲶鱼已经被烤的金黄,多脂的鱼皮泛着一层亮光。
正当我们三个看着烤鱼吞口水却不知道该从哪下手的时候,忽然一直大手从我后面伸了过来,就这样,小半个鱼肚就被抢了去。
一回头,果然是那个偷过鸭子的小老头。
看着小姥爷,一瞬间我的酒精似乎就蒸发了一半,忽然又想起了自己手腕上的黄毛,有点失落地低下了头。
“师傅,你上次偷鸭子吃,最后害的小哥俩被人下了黑降真。这次你又抢烤鱼,估计又没啥好事!”郑大炮往嘴里塞了一块鱼肉嘟嘟囔囔地对小姥爷说到。
小姥爷大概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们三个说:“这次是好事,我知道去哪找给你们解降真的人了!”说完得意地啃起了鱼!
一听自己有救了,我和眼镜顿时来了精神,连忙问去哪?
小姥爷没搭理我们,直到三下五除二把半截鲶鱼都塞进了嘴,才含糊不清地说道:“狐爷山!”
狐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