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适应蛮荒之星的环境,只能做短暂的停留,长期的挖矿工作会有损他们的身体健康。”
这个说法乍一听很有道理。
但花火原快速将包子噎下去,立刻提出质疑:“我觉得它们的机械和AI技术比较发达,在长白山的时候,它们根本没有露面,完全靠那些机器人就完成了工作,挖矿这件事对他们应该不难吧?”
“你可以这样想,挖矿是一件长时间的工作,机械不仅会有损耗,而且容易发生故障。星际航行的成本也不可能太低,他们不太可能在出现问题的时候快速打包一个维修师过来,所以如果由他们自己挖矿,很可能必须要留下一个甚至多个专业人士驻守,但这对他们是个有难度的挑战。”
花火原“哦”了一声,有点儿恍然大悟的感觉。
这一千多年,人类果然没有闲着。
“别光听不吃。”他不满的提醒她。
她骤然想起被自己遗忘的包子,赶紧继续往嘴里塞。
怀溯存这才接着说:“但是,这个可能也存在问题:他们为什么不奴役金刚猿,却大费周折的将我们人类从地球弄来呢?”
“对!”花火原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拔高一截,“确实很不合理啊。”
怀溯存好笑的捏捏她可爱的小脸蛋,又继续说:“这就引出了第二个可能性——它们对金刚猿并没有胜算,或者奴役金刚猿对它们而言太困难。但它们恰好是我们人类的克星。”
花火原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个蛇咬尾的环:降临者克人类,人类克金刚猿,金刚猿克降临者。
她脱口道:“那不是生物链吗?”
怀溯存笑着点点头:“确实是基于生物链提出的这个猜想,虽然没有什么直接证据。
而第三个可能性更有现实依据,那就是,γ石矿的开采对他们有困难,对金刚猿也有困难,因为在γ石矿无法使用一切电动机械乃至火力炸药之类。所以,他们找上人类……”
“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啊。”花火原感到诧异。
“所以,他们可能看好的是我们的未来——挖矿的时间长度很长,做长线投资不亏。”
花火原恍然大悟,金刚猿虽然也是智慧生物,但起点毕竟太低,要等它们发展起来,时间太久。而人类的基础不错,更被它们看好也在常理之中。
“但是,第三个可能也有不足和缺陷,”怀溯存继续分析,“譬如,根据我们的试探和观察,降临者的飞船并不受γ石的影响,这说明他们具备抗γ磁场的科技水平。如果明明有更高效、更直接的采矿办法,却偏偏要采用更为低效、更间接的办法,不是相当不合理吗?”
“也对哦。”花火原喝下最后一口稀饭,头痛的晃晃脑袋,“好像每种假设都有道理,但是被你一分析,又都有各自的疑点。我都被你说糊涂了。”
怀溯存抽了一张纸巾,轻轻地替她擦掉嘴角的饭粒。
她忒红了一下脸,赶紧抢过纸巾,遮遮掩掩地自己擦。
怀溯存不由哈哈大笑。
花火原撅着嘴瞪他一眼,嗔怪道:“有什么好笑的?”
“就是觉得很有趣。”他握住她细腻的小手,留恋不已的摩挲,“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她满心的欢喜,本来撇着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自己就翘起来。
她干脆跳到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晃着两只白生生的脚丫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性呢?”
他搂住她,无奈的起身将她放回床上。
她忍不住嘟囔着嘴抱怨:“你不喜欢我啦?”
他失笑:“我倒是喜欢,就怕你受不了。”
她顿时脸色通红:昨天溃不成军的人是她,早上起来一看,怀溯存神清气爽、精神百倍的,反而是她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似的。
怀溯存捏捏她的下巴:“还有一个合理性最高的可能,想不想听。”
“想听。”
“坐好。”
她立刻像刚上学的一年级小学生一样乖乖坐好,竖耳倾听。
“目前公认最合理的可能其实是一名经济学家提出来的。他认为,降临者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奴役人类的成本最低,收益最高。换言之,性价比最高。”
花火原一脸懵:经济学她是门外汉,乍一听这个结论,连点儿门道都摸不到。
怀溯存只得掰细了跟她说。
他的口才很好,深入浅出,用非常简明的语言说明了一个深刻复杂的经济学选择行为:
首先,假设降临者与人类两种智慧生物在社会性上有共通之处,即:通过一系列政治体系、经济制度和社会关系组织起来的群居性、社会性生物。
那么,如果是人类的母星地球达到了降临者的科技水平,不仅发现了一些文明等级低于自己的智慧生物,而且在某个外星球上发现了某种意义非凡的矿石。这时候,最佳的经济选择是什么呢?
有国家政治背景的跨国大企业或者大企业联合来主持开采工作,派出若干工作人员携带若干高精尖仪器设备前往目标星球进行开采吗?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这么做,成本太高,绝不划算!
这些跨星际的采矿人员不仅要具备宇航员的素质,还要具有专业的宇航知识、采矿知识,同时星际差旅费要怎么计算?福利怎么设置?
启用大批这样的人才长期驻外星挖矿需要付出何等的报酬?
不管怎么算,都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换个思路,投放一批低等级文明的智慧生物在目标星球上,用种族延续作为要挟条件,逼迫它们为人类收集矿石,那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情了。
没有薪酬要求、没有福利要求、超低培养成本,而且连吃穿住行都由他们自己操办,除了定期派宇宙飞船去交换矿石运回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支出。
这样低成本高收益的生意,除了奴隶社会的奴隶主之外,对高级文明的社会形态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
虽然这想法猛一听感觉有点儿异想天开,但是每一种智慧生物历史上,绝对不乏看起来异想天开甚至荒唐至极的做法和选择,究其根底,都是经济大棒在暗中为它们做出了选择。
所以,最终的选择一定是奴役低等级文明的智慧生物。
人类只要掐准了他们的死穴,哪怕他们的科技突飞猛进,也始终是高级一点、放养型的奴隶而已。
而对于任何的生物,无论它出自哪里,除了最基本的生存和安全之外,延续后代一定是最为强大的本能需求。
是以,战斗力强大、却无法孕育后代的雄性必然成为奴隶主最为青睐的选择。
这,就是蛮荒之星的人类经过上千年的思考和摸索,得出的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猜想!
花火原一张小嘴因为震惊掘成一个小圆,她简直对那脑洞大开的经济学家佩服得五体投地:“实在太有道理了!”
眼珠子再一转,深深叹道:“莫名觉得如果我们人类真的能变成星际霸主,真的好赞——虽然现在我正在痛恨星际霸主来着。真是好矛盾!”
“很正常,立场不同,想的自然不同。”怀溯存不觉奇怪,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霸气,“如果不是我们欺压对方,就是被对方盘剥,生物的本能会让我们倾向于掌握战略的主动权。如果不是我们生就是对方灭,生物的本能亦会让我们决定:消灭对方!决不手软!”
花火原却不由感慨:曾经看过《阿凡达》后谴责人类贪婪无耻的那种博爱主义,大概也只是身为高级文明生物的优越感体现吧。
如今骤然落到低级文明的群体中,生死都在高级文明生物的一念之间,博爱主义什么的瞬间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弱肉强食的条件,她还是情愿做强食者,而非弱肉方。
这大概才是生物基因中最为深刻的本能吧。
也就是在此刻,她才真实的感到,怀溯存立志要带领人类摆脱降临者的奴役,并不是一句口号空话,而是人类暗中准备了上千年、从未放弃过的意志力。
她一边套着外套,一边忍不住问:“溯存,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有机会选择回到母星地球,你会开心吗?”
怀溯存细致地替她将纽扣一一扣上,然后后退一步审视了她一圈,点头赞了一句“不错”,然后一面牵着她往洗手间走,一面回答: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还是想选择留下。因为,这个星球上有我亲手所种的草木、有我亲手建造的砖瓦。地球是属于初代追溯者的记忆,他们怀念母星,并把对母星的思念寄托在这里的山川大地之中,用母星的名字加以铭记。
“而我,以及所有与我有关的人,我们的记忆全都属于这颗蛮荒之星。哪怕它再有不好,我也不想放弃!”
说到这里,他稍微顿了顿,斜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淡笑着凝视她,又柔情无限地补充了一句:“特别是:在这里,我遇到了你。”
她脑海里蓦地响起了张爱玲的那句名言: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一时间只觉得荡气回肠:我们可是穿越了漫天星辰和无尽光年的相遇,不仅越过了时间的无涯荒野,还有无尽的星际空间。
这样的爱人,竟然被她遇到。
这一辈子,实在太幸运!
等到怀溯存的手指抹过她的腮边时,她才惊觉自己竟然溢出了泪珠。
“怎么还哭了?”
“因为太高兴了。”
“这样就高兴哭了?”怀溯存偏着头,语气意味深长,“第一军团讲究流血不流泪,一会儿你可得绷住了。”
“啊?”
“忘记了吗?今天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去好好梳梳头。”
呀,差点儿把这个大头给忘记了!
结婚礼物!
一颗心被难以描述的柔情和激动涨得满满的。
她赶紧将洗手间门关上,快速将因为赖床而耽搁的洗漱给完成了,然后对着镜子整饬发型。
没有了帝都发型师,她左看右看、左整右整都觉得是一个样。
算了,这种短发难道还能弄出一朵花来吗?
怀溯存昨晚也不说,不然她还可以找发型师来弄弄——不过,军中的理发师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好大的花样。
算了,干干净净、精精神神就是。
她再次检视了一下全身上下,军装一丝不苟,军容无可挑剔。
于是,她打开门出去。
卧室里却没有见到怀溯存。
她愣了一下,拉门而出,在外面的办公室见到了他。
他站在办公桌边,手中把玩着一个黑色的天鹅绒盒子,听到她出来的声音,转过身来,笑容沉淀着一种成熟男人所特有的魅力:“小原,过来看看喜不喜欢这个小玩意儿。”
花火原屁颠屁颠跑过去,瞪圆了眼睛打量这个盒子。
长溜溜的一条,手掌宽,三指厚,看起来不像装钻戒的。
难道是项链吗?
她飞眼瞄了怀溯存一眼,他负手站在一旁,不急不催,笑意融融的等着她。
一颗心小小的怦哒着,她忍不住笑意,咬着唇一下子打开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