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你需要知道的是:
我们并非萌生于这颗蛮荒的星球。
我们也并非从来都是孤雄假雌的状态。
我们的到来是一场降临者的暴力。
我们的存在是一场外星人的奴役。
对一个种族而言,最为重要的事情不是任何身外之物,而是种族本身的延续。
无论物质还是精神,无论财富还是文化,无论伟大的智慧还是深切的爱,没有我们本身来承载,都终将走向湮灭。
而在这颗蛮荒之星上,我们人类却站在随时可能灭绝的悬崖边缘,战战兢兢,唯恐在下一刻所有人灰飞烟灭。
我们无法预知未来是新生还是毁灭,所能做的唯有不忘根本,铭记耻辱,于那深渊边唯一的羊肠之道上小心挪移,奋力去寻找、博取那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
请后来者继承吾辈之坚定意志,勿忘根本,勿忘初心!】
花火原深吸一口气,她没有去叩问自己,因为无论如何,她都需要了解真相。她有预感,自己的遭遇跟这个真相很可能息息相关。
接下来的内容并不是目录,而是序章二。
在第二篇序章中,初代追溯者初略地讲述了他们的经历,以及本书是如何编撰而成的。
所谓初代追溯者,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与现在被打成包裹的婴儿不同,初代追溯者是以成年人的姿态被送到蛮荒之星的。
他们本身是一支战斗力强大的华夏特种部队,却在瞬间毫无反抗地同时被击晕,醒来的时候对敌人没有任何印象,却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所在。
奇怪的是,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丢失任何东西,甚至连武器装备也是齐全的。
一个既不伤害他们,又不掠夺他们的敌人想要做什么?
答案就很快出现了。
在他们与蛮荒之星的智慧生物进行了遭遇战,初步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并经过一段时间的痛苦和纠结,心态渐渐稳定,开始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为生存而战的时候,UFO降临了。
外星人自称降临者,它们从未露面,只用莫尔斯密码与他们沟通。
降临者告知他们在这蛮荒之星上存在一种γ石矿,他们可以选择夺取γ石,用以交换后代,在这星球上延续下去;也可以选择放弃生命,任由种族灭绝。
初代追溯者们几乎被这真相打击至崩溃。
但是作为优秀的军人,他们撑住了,熬过了那段最为艰难的日子。
然而,要做出何种决定却是异常艰难的事。
听从外星人的安排是对敌人的妥协,对军人而言是一种耻辱。他们在全军征集意见,最终倾向于静静地走向灭亡。
但是随后,每过一段日子,就有一些各种肤色的小股军人被降临者送至蛮荒之星。
作为同类,他们不能对这些零星的、无法自保的军人见死不救,于是,作为最为强大的一支武装力量,他们不断的吸纳着这些力量,融合着这些力量。
正当他们感到奇怪,纷纷猜测降临者为什么故意用这种一点一滴投喂的方式壮大他们时,降临者又开始送来毫无搏击力量的平民,逼迫他们分散力量保护平民,并根据平民们的特长组织起正常的农业、工业、商业,有了这些社会活动,不知不觉间,政治统治也有了雏形。
尽管缺乏时间的积累,生产和生活资料还相对贫瘠,但他们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拥有正常社会制度的势力。
他们开始体现出生物扩张的本性,跟金刚猿抢夺地盘,扩大人类根据地,不知不觉间就夺取到大量金刚猿的圣物——γ石。
当他们发现这就是降临者需要的矿石时,之前已经定好的决心顿时动摇了。
既然已经有了可以换取种族延续的筹码,哪怕明知道这是敌人的陷阱,难道你能轻易说放弃吗?
这就好像在一条饥饿的鱼面前垂下一块明知是钓饵的食物,难道鱼能够拒绝吞食吗?真的有鱼能够克制原始的本能,活生生将自己饿死吗?
答案是不能!
尽管感到屈辱,尽管感到愤怒,但是,初代追溯者们最终妥协了!
不,也不能说是妥协。
他们只是决定不再消极应付,而是积极地应对。
就算他们死了,降临者难道不能投下新的一批奴隶吗?
这似乎对降临者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们要为后来者做好铺垫,也许在他们有生之年无法实现,但也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后来者会寻求到希望或解脱之法。
由此,军事独裁的帝国成立。
在那些白手起家的日子里,这些初代追溯者其实生活得异常艰辛。
最初,他们拥有火力之威,而蛮荒之星的大部分区域并无γ石矿,遍布整个星球的各个金刚猿部落里却保存着不足以威胁到人类火力运用的γ石。
血与火在蛮荒之星四处燃烧。
他们不断的征服、不断的掠夺。
从未犹豫,从未彷徨。
说正义也好,说邪恶也罢,他们无从选择,也不会愧悔。
这是整个种族的生存之战!
如果不消灭对方,就会被对方所消灭。
在亿万年的时间里,有多少种族被其他的种族挤占、碾压了生存空间,最终无声无息地消亡在历史长河?
根本无法算计。
这只是一个种族力求存续的战火悲歌而已!
乍然落到原始社会,缺乏几千年来积累的工业成果,热武器渐渐的耗尽弹药,冷兵器渐渐成为主流。
一身蛮力、数量众多乃至还占据地利的金刚猿又逐渐地占据了优势。
幸好平民中有大量的技术人才,他们的知识储备也足够丰富和清晰,极大的降低了人类重建文明的困难度。
初代追溯者们一边战斗,一边建设发展,一点一点地积累生产资料、构建起文明社会的工业体系。
当人类重新渐渐站稳脚跟以后,他们开始有意识的隐瞒真相,编造一个全新的世界给后来者。
同时,他们开始形成编撰《星球回忆录》的想法——他们决定要把真相留给有能力、能够继承他们意志的后来者!
经过帝国上层不断的宣扬和洗脑,所有被降临者投放在蛮荒之星的人类都形成了隐瞒真相的默契。
所有人也接到了一个任务,要将他们记忆中原来世界里有价值的东西——只要它可能对后来者有一丁点帮助——通通的记录下来。
在将近一百年的时间里,无数人的记忆、无数人的经验乃至于他们所继承的先祖的智慧结晶,汇集到一处,经过初代乃至被选中的、意志坚定的一代代后来者的整理,才终于形成了这本《星球回忆录》。
不,应该是说一整套信息量异常庞大的《星球回忆录》。
她手中这本不过是第一本而已。
看罢序章二,花火原强烈地震撼了!
她完全想不到自己竟不是唯一的一个穿越者。
这里,整整一个星球的人类都是被降临者从别处投放而来。
甚至跟她一样,他们对自己如何来到这里也全无印象,如果不是后来降临者自动露面,告知部分前因,他们可能跟自己一样一片茫然无知。
难道说,她也是降临者投放而来的?
可是,强大的、人类科技力量尚完全无法抗衡的奴隶主为什么要将她投放下来呢?他们不会不了解如今人类的科技水平,他们也不会不知道她这只小小的蝴蝶可能招致什么样的龙卷风。
是不经意的失误吗?
还是她的来到其实另有原因。
在真相面前,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的她根本找不出一丝头绪。
她呆呆的想了很久,才翻开下面的目录页。
厚厚的一本《星球回忆录》,除了序章和序章二之外,后面全是目录。
只是稍微一扫,她就再次被震住。
目录的第一个大标题赫然写着:溯源——地球!
紧紧揪住被角的手下意识地松开,她莫名觉得高兴:原来她跟父母依然呆在同一个空间中。
虽然远隔了不知道多少光年,但有朝一日,如果蛮荒之星的科技力量发展到能够实行星际旅行的程度,那么这里所有的人类还是有机会寻路回家。
虽然知道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已经看不到这样的可能,但是她依然忍不住畅想有一天回到地球,去父母坟前虔诚跪下磕头的场景。
她合上了书。
对她而言,《星球回忆录》已不需要再看。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也是初代追溯者的一员,只是迟到了一千三百多年。
这本书中记载的是她非常熟悉的那个世界,她不需要像怀溯存一样,努力地通过文字和想象力,去畅想遥远星空的某处,那个叫做地球的星球上的种种场景。
她站在这里,就代表着地球。
可是,哪怕一千三百多年过去,哪怕这里的科技水平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越了她记忆中的地球,那些劫掠者、那些降临者看上去依然是那样的不可战胜!
她甚至无法想象,在颤抖和畏惧中,却鼓起勇气抗争、坚持、寻求希望,并把这样的信念代代相传,需要何等的勇气和意志力。
她打从心底里对初代追溯者们充满了至高的敬意!
有这样的信念和意志,如果还要无声无息的消亡,实在是太可惜了。
而最终,平凡如她竟成为这样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实在是太难以令人置信了。
她,究竟是被谁投放?
降临者?
抑或是在它们之上,还有一只看不见的上帝之手?
不知不觉,她想得痴了。
以至于,怀溯存打开门走进来,她都没有发觉。
他看见她恍惚出着神,也看见了她手边的书,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伸手捋了捋她额边的发丝,却把她惊得一震,他抚着她的两颊,有些怜惜有些黯沉:“抱歉,但我觉得你也许不愿意永远生活在欺骗之中。”
她一下子抱住他,紧紧的,不肯放手。茫茫宇宙中,终究还是有一个可以令她安心的怀抱。
他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害怕吗?”
她沉默半晌,才答:“有一点。”
“很正常。”他的声音充满追忆的感慨和信念的力量,“那确实是令人颤栗的力量,但并不是不可超越的力量。”
“我不明白,它们为什么这么做?”她靠在他胸口上,神情痴痴的,“如果只是为了开采矿山,他们自己来做不是更容易吗?这样大费周章,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难道他们只是为了折磨人类、娱乐自己?”
“当然是有原因、有好处的。”怀溯存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打开随手提过来的饭盒递给她:“你一边吃,我一边给你讲。”
原来他是特地来叫她起来,兼送早餐的。
她心底一暖,默默的捧起饭盒,小口小口的慢慢品味,好像她吃的不是军官餐厅出品的寻常早餐,而是难得一见的满汉全席。
怀溯存微斜的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一边欣赏着她用餐的美好姿态,一边慢慢把原委述来:
“从初代追溯者开始,人类就在揣摩降临者的心态和意图,这一千多年来,我们也不断地通过有限的接触进行试探,以此作为根据进行假设和猜想,目前已经形成几种相对而言比较有说服力的看法。
“降临者为什么特地劫掠人类进行奴役,而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呢?
“首先,有个前提,γ石一定对他们很重要,需求量也非常地大,而且这是一种长期需求。这个你有疑问吗?”
花火原摇摇头,这个比较好推论。如果不是那么重要,如果不是需要性那么强烈,又何必跨越星际来挖掘γ石呢?
怀溯存点头:“那好,下面我们就说说第一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