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把生死簿扔在菁华面前,“想个办法把它还回去。”菁华拿起生死簿,疑问道:“你不要了?”
“既然没有判官笔,留它何用。记得,是真还回去。”
菁华细思量他这句话,迟疑道:“明白了。”
“还的时候别太轻易,别被看出来是你故意还回去的。”
菁华心里隐隐惶恐,刑天行事当真无所不用其极,日夜呆在这样的人身边,终有一****会被推入深渊。刚想到这,刑天又说:“把手伸过来。”
菁华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
“我让你把手伸过来。”
虽然菁华万般不情愿,她预感刑天又会使出什么手段,可在他那可怖的目光下,除了顺从别无他法。菁华慢慢把手伸了过去,刑天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罐与一双银筷,然后从里面夹出一条黑色蠕动的虫子,菁华即刻感到厌恶,皱眉问:“这是什么?”
刑天没有回答她,而是将水蛭放到菁华的手腕上,痒与冰凉在她的皮肤上生根发芽,菁华下意识甩掉水蛭,语气激烈:“你这是干什么!”刑天把筷子指向菁华,她立即被定住,眼睁睁看着刑天将一整罐水蛭倒在自己胳膊上,菁华怛然失色,只觉得刑天的举止愈发令人悚然。
黑褐的水蛭在菁华洁白的手臂上蠕动游走,找到合适下口的地方就一头扎进去,留下身尾在外扭动,仿佛里面的头喝的越畅快,外面的它们就扭得越肆意。面对菁华这样的身体,连它们都格外享受。
她并不疼痛,只是看着他们越长越大,血污将她变成一个极为肮脏的人。“……你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折磨我。”当年鬼门关前选择答应跟他走,现在她知道,她把自己给毁了。
刑天观赏着那条被淹没的手臂,心不在焉地说:“难道不是你甘愿留在我身边的么?”
菁华恍恍作呕,折磨里,仇天涯这个人似乎在她脑中渐渐淡了去。
“你们,”刑天十分享受地对这堆水蛭说,“要记得这个味道。”
司魂忽觉身上有东西爬过,立刻施法把灯点亮,醇凉随之而醒,只见一条蛇般大小的水蛭正爬在他俩之间,司魂拎起水蛭使劲一捏,血水溅了满床,水蛭也瘫死在他手中。醇凉紧张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可能就跟我说过的那些蚯蚓一样。”司魂把水蛭甩到床下,施把火烧光,手在被子上蹭个干净,然后把整床染血的被褥都抛在了地上。“你没事吧?”
醇凉看了自己一眼,摇摇头,“那不是我的血。”水蛭还没吸食到醇凉就被司魂给弄死了。
第二日上午,司魂把众人叫来染梅院,将昨夜之事提了一下,并问他们是否看到了异物,几番确认后,苏子幕说:“我们都没有,会不会单是冲你们俩去的?”
司魂细细一思忖,“仿佛是冲醇凉而来。”
醇凉:“冲我又是什么目的?”
“不好说,”苏子幕手指在石桌上来来回回地敲,“你的血用处多着呢。”
“夜里睡时都当心着点吧。”线索不够,司魂只能先任这件事过去。
龙城:“反正我不怕睡不踏实,听谛整宿整宿地念经,半夜有什么动静她立刻就发现了。”
苏子幕:“对了,今早我碰到了从府一个下人的妻子,她怀有身孕且已是足月,却迟迟没能生产,后来我和龙丫头找遍城中所有的稳婆,都说已经两天没人请过她们去接生,轮回断继,我怀疑生死簿已经飞回刑天手里了。”
司魂:“听谛的头等要事已经办完,确实不该再耽搁。”
“依我看,刑天未必会把生死簿放在自己身上,他知道我们一定会去拿,又没有判官笔,所以肯定是先藏在某处安放才最为稳妥。”苏子幕说。
司魂:“可他自负,仗着自己现在的道行至大无外,把生死簿藏在身上也不无可能,他就是想让我去和他硬碰一场。”
“现在最了解刑天的不是你。”醇凉忽然对司魂说,“菁华一定知道他把生死簿放在哪儿,也知道母青蚨血所附为何物。”
苏子幕抿了口茶,话里有话地说:“这事儿司魂是不二人选,你去找她的话一定问的出来。”司魂两指一动,茶杯炸裂四溅,洒了苏子幕满身的茶叶,龙城掩口一乐:“让你嘴贱。”苏子幕不慌不忙掸掉茶叶,悄然认栽。
“你认为我们该去找菁华?”司魂看向醇凉,后者直视他说:“不是我们,而是你,苏子幕说得没错,只能由你去找她。”
“我不去。”司魂干脆地说。两人相辩了起来,苏子幕和龙城识相地置身事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是让你去问事情,又没叫你做什么。”
“你就不怕我这次又回不来?”
醇凉掀开杯盖,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随你。”
司魂摇摇头,“你让我如何面对她?极难极难,我不会去的。”
苏子幕和龙城“扑哧”一笑,两人凑在一起嘀咕道:“没想到司魂觉得最难的事是这个——”“我也从没见天涯哥哥如此怕过!”声音之大,完全忽视了一旁的司魂,只当他是听不见的。司魂面色不悦,阴沉一咳,苏子幕憋了憋笑,说:“我们不会逼你就范的,办法还多,你若真不甘心情愿,咱们慢慢计议——哈哈哈哈哈……”
“苏子幕,你被龙城带坏了。”司魂的语气听不出波澜。
“天涯哥哥可别这么说,龙城是你教出来的啊——哈哈哈……”
这边醇凉喝完了茶,也受两人的感染忍不住发出轻笑声,司魂瞥她一眼,“连你也笑?罢了罢了,你们都回地府去罢,我一个人想办法把生死簿给找回来!”司魂起身走出染梅院,留下三人忿忿离去。
彼岸花丛里,醇凉正在折花,突然有谁从背后抱住了她,醇凉柔声说,你这个时候不忙吗?可等她一回头,抱住自己的居然是苏子幕,她慌乱挣脱出来,彼岸花胡乱的在手上划了好几道口子。猛退了三步,她大声说,怎么是你!
苏子幕步步逼近,不然你以为是谁,司魂吗?
你退后!醇凉斥责道,苏子幕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苏子幕诡笑着说,那你就当我疯了吧,今日我还偏要尝尝司魂的禁脔——
混账东西,你把龙城当什么了!你滚开,天涯不会放过你的!
他?苏子幕四处望了望,挑衅地说,在哪儿呢?苏子幕愈发走近,醇凉与他动起手来,却不想几招就被钳制住了,按理她和苏子幕的法力不相上下,怎么会轻易被反锁进他的怀里,醇凉挣扎着大喊,你放开我!苏子幕!
“苏子幕!苏子幕!苏子幕!”
一声比一声喊得更响,终于把她自己喊醒了。醇凉瞪开眼睛,很久之后才适应黑暗,看清了床帐上的绣纹。凭着直觉,她把脸转向床边的那侧,果然从黑夜中看到了司魂明亮的眼睛。
“做梦了?”司魂在盯着她。
醇凉忙不迭点点头,搅动着唇舌,想让嘴里湿润些,“我说梦话了么?把你吵醒了?”司魂伸手去擦她额头上的虚汗,边擦边说:“没有,你什么都没说。”醇凉顺势抓住他的手,两只手叠在额头,一起按住她的慌乱,让她有喘息的权力。
“你梦到了什么。”司魂问。
“谁知道怎么会突然做起梦来,大概是梦公弄错了吧。”他们是死人,死人是不会做梦的。醇凉答非所问,司魂只好说:“睡吧。”
“嗯。”
心乱如麻,醇凉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做这种梦。荒唐,她暗自骂自己。
第二日清晨,苏子幕拉开凳子打算坐下,这时他问龙城:“听谛又不跟我们吃饭了?”
“她说要念完多少遍什么经来着,所以不来吃了。管她呢,开饭了开饭了!”龙城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团海带。这时候醇凉和司魂刚刚落坐,苏子幕说龙城:“瞧你欢实的样儿,”同时也夹了一筷子海带放进龙城碗里,“什么时候能学醇凉稳当宜人些。”
“怎么,嫌我闹腾挑我毛病啊,醇姐姐好是好,可天下这独一份已经归我天涯哥哥了,你想要——可没有了!”
苏子幕一筷子敲在龙城脑门上,“瞎说什么呢你!口无遮拦。”
司魂并不干扰他们的小打小闹,只是说:“龙城这嘴愈发刁蛮了。”
“可不是,我这都快说不过她了。”苏子幕埋怨道,“她这张嘴不仅说得愈发厉害,论吃那是更厉害了,才来从府没几天,她这脸都胖圆了两圈。”
“我倒巴望着你什么时候能有龙城那种精神头。”司魂把菜夹到醇凉碗里,“醇凉?”“啊——”醇凉恍惚被下了一跳。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事……刚刚在念心经呢,念入神了……”醇凉迟迟拿起筷子。司魂看着她的神情,语气凝重:“你脸色不好。”
“吃饭吧。”醇凉用筷子从碗里托起一小坨饭送进嘴里,司魂给她夹的菜被冷落在了碗边,她的眼神仍不在满桌饭菜上,四五粒米在嘴里咂了许久,久不噎咽,一旁的司魂把醇凉的分毫神态都看进了眼里,牙齿咬磨着筷头,同样食不知味,而苏子幕和龙城坐在对面大快朵颐,偶尔插着几句拌嘴。
“你看你,嘴那么锐,把醇凉都说得不自在了。”
“死狐狸又往我身上推,明明是你先把话头引到醇姐姐身上的!”
一刻钟后,桌上的碟盘几乎见了底,龙城还收罗着盘底残余的几根海带条,苏子幕早就吃完,不停数落龙城捡菜底吃时的饿死鬼的模样。司魂碗里没有一点油沫,他也不记得自己这顿是如何硬生生塞完白米饭的。醇凉的碗总算下去了小半碗,碗里除了司魂一开始给夹的菜,也是不见菜肴,看早膳差不多完事,桌上只剩下沾着残渣的空盘子,醇凉撂下碗筷说:“我吃饱了。”眼见她要起身,司魂按住她的手,说:“把饭吃光吧,浪费粮谷是要下舂臼地狱的。”
苏子幕注意到两人不对劲,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而不得开窍,便只是暗暗记挂着。醇凉重新拾起碗筷,司魂问:“要不让灶上再给你弄盘菜。”“算了,寄住人家府上,不要大费周章。”说罢,剩下的半碗白米饭一股脑地全被塞进了她嘴里,撑着腮帮子大嚼几下,全然反驳了刚才苏子幕对她的褒奖。
“我回房了。”
午膳的时候醇凉干脆推说自己和听谛一起诵经,再没露面,龙城打趣司魂,说天涯哥哥教醇姐姐念经,把醇姐姐教的不食人间烟火了。这顿饭司魂又是囫囵搂净,没一会儿就下了桌。相比起来,龙城倒是仍在兴头上,把耷拉在嘴角的半条海带吸进去后,她偷偷问苏子幕:“他们俩怎么回事,就因为咱们昨天笑话天涯哥哥?”
苏子幕小口细嚼,“不知道。”
晚上,醇凉还是没出现在饭桌上。晚饭过后众人散去,司魂溜进从府的厨房,比划着掀开锅盖,将其磕磕绊绊地扣在一边,回身寻摸了一圈,不知从何下手,最后只能抓起手边的瓢,从缸里舀出一瓢水倒在锅里,先刷锅为好。司魂蹲下去捻了个诀,灶火熊熊燃起,等他站起身想掂量接下来干什么的时候,墙上贴着的灶王爷画像开口说话了:“哟,仇将军啊,没想到小神能在这里见到您呐!”
司魂没想到还能有别人,一时愣住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说道:“原来是灶王啊。”
“将军大半夜的要做什么?”
犹豫了一会儿,司魂解释道:“我饿了,进来弄点儿吃的。”
“是这样啊。”
“灶王啊……”
“将军有何吩咐?”
“你知道怎么做菜吗?”
“这个小神略知一二,不算太通……”
“那就成了,你教教我。”说着司魂抓起炒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