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丫头!龙丫头!”苏子幕紧跟着龙城,“龙丫头!我说你手里什么东西那么大的味啊!”
龙城转回身,把香料袋子往苏子幕怀里一塞,然后继续快步往前走。苏子幕一只手抓住袋子,一只手忍不住搓了搓鼻子,呵,这袋子好大的威力。被熏了几秒,苏子幕终于反应过来,接着去追龙城:“龙丫头!龙丫头!龙丫头这到底什么呀!”
龙城走累了,停下来,背着他骂道:“你这狐狸还真是够骚气,招蜂又引蝶的,凭什么拿我的东西吹给别人听!”
苏子幕在她身后偷偷笑了笑,“是吗?没看见蜜蜂也没看见蝴蝶,我怎么只看见了一条气得圆鼓鼓的胖头鱼?”
龙城转过来,“你才胖头鱼!你个骚狐狸!”
“好好好,我骚我骚……”苏子幕投降地说,“真不是我吹给她们听的,我就自己闲来无事在那吹两下,谁知从府的人比我还闲。”
龙城冷哼了一声,“你吹与谁听关我何事!但你不许以我之物去取悦他人!”
“我真没有。”苏子幕不加以解释,转而问:“不是,我说你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啊!味道直冲鼻子。”
“味儿冲些好,能遮一遮你的骚味!”
苏子幕面色一滞,闻了闻自己,“我身上真有味道么……”
龙城的气势耷拉了下来,细琢磨一下,虽说她总这样骂苏子幕,可好像确实没在他身上闻出什么味道,是听天涯哥哥嫌弃他才会去买香料的,心里虽这么想,然而龙城嘴上依旧挂了刀子:“你自己关起门来仔细闻去,本太子没工夫跟你搅舌!”转身迈不过三步,司魂的声音在脑中响起:过来。
桌案上布满白纸黑字,每张都抄着工整密集的佛经,唯独一张纸上只空落落的留下四个字:无事,勿寻。司魂拿它和听谛抄的其他佛经一比对,说:“是她写的。”门口进来的风把宣纸吹得齐鸣,屋子里稀薄的人味似乎能表明听谛失踪已久了。醇凉自言自语道:“她会去哪儿呢。”
“天涯哥哥怎么了?”龙城和苏子幕进来,只觉着气氛不对,司魂把纸递给苏子幕,“听谛不见了。”苏子幕看完只有一句话:“她说不让我们找。”
“她不让我们找,我们自然不该找,可今日是她的大限之日,她离开之前也不曾有过什么交代,若真的自行离开倒无事可忧,只怕并非她自愿。”司魂说。
苏子幕四处打量一眼,“屋里没有妖魔气。”
“那应该没有旁的人来过吧?”龙城接过话来。司魂目光聚定,悠悠道:“或许像你说得那样,又或许还有一种可能。”龙城忽然明白了,大声说:“那就是来者是刑天!”
这便是最糟的情况,四人脸上凝锁出隐隐担忧。
“若真是刑天把听谛带走的,”苏子幕说,“这就是她所说的劫了,而我们该怎么办?”
司魂开始在房中踱步,神情像是在回忆,“昨晚听谛特意嘱咐我:不论发生什么,戌时一定要把续命香点燃,她可能早就料到了眼下之境。最好是她能回来,倘若回不来,我们也找不到她身在何处,所以咱们就在这静等戌时,把法事做好,按她所说的做一定不错。”
苏子幕点了点头,“好。”
司魂的鼻子暗自动了动,然后把手指抵在鼻子下边,瞬间眉毛皱了起来,“什么东西?”苏子幕无奈示意手中的香料袋子,司魂嫌恶说:“跟我在青楼闻到的一个味儿。”略一寻思,他就明白是怎么个缘由,于是对龙城说:“我前两次都是胡嘴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我说的其它话从没见你这么听进去过。”
龙城:“那天涯哥哥究竟是怎么看出来苏子幕的幻象的?”
“因为我了解醇凉,加之我又清楚苏子幕懂幻术,所以我不是看出来的,而是猜出来的。”
龙城耸了耸肩,觉得自己又做了件极蠢的事。
转眼夜至昴宿高挂,墙外阑珊正灿,无香斋内却是一场肃穆。听谛依旧未归。从人众身着淡衣,领口露出的微微茸毛是这寒凉天气的应对之法,纵使夜凉,从人众手里依旧握着折扇,在祖祠门前徘徊。除了一人一扇,祖祠前还摆放着续命所用之物,依司魂要求的一丝不差。在此之前从人众已沐浴更衣,斋戒祷告。
四人终于来了,前头的司魂对从人众行礼,“有劳从掌柜。”从人众举起扇子,以示他太过多礼,侧头看了看一行人,问:“白姑娘呢?”
“她不在,先开坛取香吧。”司魂轻声说,并拿出一张写着听谛生辰八字的黄纸,将其贴在桌案上。听谛不在,这张黄纸便是她的替身。从人众瞥了一眼听谛的生辰八字,默不作声。既然司魂这么说了,他也不便再打听听谛下落,于是转身走进祖祠,焚香敬拜,“从家先祖在上,今子孙从人众为救人性命,要动用家传续命香,在此告知列祖列宗。”然后起身恭谨地擦掉“并”字上面的两点,笔直立在牌位下等待熟悉的亮光亮起,等了一会儿,魂坛丝毫未开,从人众不禁心里默数起了数,十个数之后,祖祠四周仍是纹丝未动,祠外四人心里也开始合计起来。从人众喉结动了一下,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于是重新跪下去磕头,“子孙从人众特来请香!”
魂坛还是没开。
耳边并无声响,从人众抬头一看,祖祠里静的出奇,他开始不解,心里暗自思索着:莫非先祖恼我未将续命香留与子孙后人,而用与外人?想到这,从人众再次抬头对着祖宗灵位喊道:“先祖有灵,孙儿救的是我从家之人,望先祖满足孙儿一愿!”
司魂瞧着此等场景,那魂坛他也进过,并非如此不易,究竟出了什么变数?身后四人都眼巴巴盯着自己,从人众在这临冬天里冒了层汗,若非在先祖面前,他铁定会打开扇子好好扇个透畅凉快。看着手中的扇子苦思冥想,这时他将手心慢慢张开,蓦然灵光一现,令其开了窍。从人众跑到祠外的桌案前,提笔将要沾墨,见这儿没有红墨,急切之下咬破自己手指,在那黄纸上画了朵细致的火烧云。这时祖祠亮起了刺眼的金光,从人众慌忙一笑,再次走进祖祠,消失在四人眼前。
司魂:“幸亏听谛不在,否则这云就不是在纸上了。”
“什么意思?”醇凉问。
“那是从家的纹图。”
待到从人众再次出现,手里已捏着一柱血红色的香,他提衣迈出祖祠,将续命香小心翼翼地交到司魂手中,“大人。”
司魂接过来点了个头,将续命香插在香炉中。醇凉把酒倒在碗里,手沾着苣鬯洒了三次,一次扬天,一次洒地,一次滴在那张黄纸上。这时起了疾风,吹得几人犯不舒坦,黄纸也险些吹走,司魂知道这是法事开始起了效,便施法令那黄纸再不动分毫。从人众一手执扇挡风,一手掐指,暗算时辰。
“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对吧?”刑天嘴角划出一抹不羁的邪笑。
听谛泰然自若,“看来生死簿里没有找到魔君想要的东西。”
刑天把脸靠近听谛,本来邪笑不羁的神情陡然转冷,字字咬紧地说:“告诉我,究竟怎么才能改天道?我原以为杀了天帝,天道自然会改,却没想到他是个连自己命数都没法决定的老废物。”
“魔君猜,我会不会告诉你呢。”
“你听着,我刑天不信命,或者说是你耳朵里听到的那些命。不管我刑天命指如何,今日在这儿都不作数,因为那些迟早会被我改写。你唯一可以说的,就是如何才能改天道——”说到这儿,刑天忽然变了个语气,“呵,我确实没在生死簿里找到我要的东西,但我却偶然发现今日是你听谛的大限。所谓阎王叫你三更死,谁人能活过五更,我极其想知道,明知自己死期将至,眼睁睁看着时辰一点一点临近,是什么感觉?”
听谛望了一眼夜空,还有不到一刻就是戌时。
这次是听谛唯一心里没有底的一次。世间尽在她的右耳,却独独自己的命数不得而知,她活不活得过戌时尚无定数,即便她相信司魂他们,可生死瞬息之间,变数万千,何况眼前又乃豺狼之徒,凶吉或许只能看天意。
“不说?”刑天围着她走了一圈,“实话跟你讲吧,也不必让你自己开耳听了,今天我不会让你活着回去。你知道太多事情,把你交回他们手里于我百害而无一利,既然天命要你今日死,那我不如就顺天而行。但如若你告诉我改天之法,我可留你一条亡魂去投胎;倘若半字不言,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戌时近在拨云见月之间,未等刑天说完,听谛突然开口:“那我告诉你,可否换魔君饶我一命?”
听谛此话绝属刑天意料之外,令他颇觉有趣,“看,连你自己都不信那些已经定了的事。”
“望魔君能任我能自己了结,而不是死在他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