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凉不是很明白天帝的意思,等她回到冥洞的时候,苏子幕还在里面等着她,“醇凉,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你说。”
“你......你知道祸水吗?”
醇凉:“就像褒姒?”
“对,就像褒姒。”苏子幕犹犹豫豫地说,“那你可知道这世上的祸水不止一个,还有很多像褒姒一样的人,她们能够不经意迷惑人心,酿下灾祸。”
醇凉:“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是其中一个?”
见她猜出来了,苏子幕语气低落地说:“是。”
“骚狐狸你瞎说什么呢你!”龙城拍了他一掌,“你今天说了太多胡话了!”
“他没说错。”醇凉打断龙城,“想来就该是这样......”
否则自己何德何能啊,她若不是祸水,才叫天理不公。
醇凉往门外走去,龙城叫了一声:“醇姐姐你去哪儿......”结果醇凉没搭理她,苏子幕与龙城二话不说赶紧跟了上去。醇凉来到望乡台,对韩芥儿说:“你走吧。”
“你说什么?”韩芥儿惊讶地问。
“离开这里,你自由了。”
韩芥儿半信半疑地离开亭子,险些撞到刚赶过来的龙城,看到韩芥儿竟然走了,龙城和苏子幕赶紧小步跑上台阶,只见醇凉手执长勺,站在锅前怔怔道:“原来天帝说的是这个意思。”终究还是回来了,或许她就应该喝下司魂灌她的那碗,她原本就不该醒来。
醇凉把勺子送到嘴边,龙城上去一把夺了下来,“你不能喝!你喝了天涯哥哥怎么办?他岂不是白白等你了!”
“龙城,离我远一些......”醇凉的声音凉如寒冰,苏子幕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
龙城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你不要龙城了吗,也不要天涯哥哥了!”龙城的哭喊声响彻整个望乡台,连亡魂的哀嚎也沉寂了,醇凉看见桌子上的梨花正在绽放。“醇姐姐,现在天涯哥哥下落不明,天冥两界都在追捕他,如果你失忆了,就更没有人能帮他了!”
醇凉冷冷地说:“我可想不出什么办法,要不你去问问听谛,或许能得到什么救他的法子。”
龙城被提了个大醒,抽噎了一下说:“对啊,对对对对,我去问听谛,听谛一定知道怎么救天涯哥哥!”说着就撂下醇凉跑了出去。
苏子幕无奈地摇摇头,对醇凉说:“何苦糊弄她,你明知道听谛未必会开口。”
“先把她打发走吧,我不忍心面对她。”
“你真的决定要喝?”
“既然告诉了我这件事,说明你也是想要我离开的。”
“对不起。”
“没什么,你是为了大局。苏子幕,我要交代你一件事情,等我失忆之后,如若有一天又对天涯动了什么心思,你替我了断。”
“如何了断?”
“用孟婆汤。”
“那你岂不是要永远在这里做孟婆,你可想好了?”
“就算投胎转世,我依然有祸水之命,唯有将我永世困在望乡台,这是离开他最彻底的办法。”
“我不知道等司魂回来的时候,该如何跟他交代。”
“天涯的安危托付给你们了。”醇凉重新舀起一勺汤,又要喝下去,这时苏子幕忽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醇凉抬起头看向他,苏子幕的眼中有说不清的情绪,“且缓缓吧,你现在喝了他也回不来,先想办法找到他再说。最后他又添了一句:“没人愿意看到这一切。”
醇凉沉默着放下汤勺,苏子幕说:“我把韩芥儿找回来。”
“罢了,我答应还她自由,话才刚出口,岂能转眼便食言。”
龙城正在冥洞里对听谛胡搅蛮缠,苏子幕进来说:“龙丫头,你先出去吧。”
龙城跟苏子幕告状:“听谛什么也不说!”
“这里交给我吧。”
龙城临走前还骂骂咧咧道:“一点也不像菩萨座下的人,根本看不出有善心!”
“龙丫头可没说错。”苏子幕说,“事情出了这么久,你倒一直默不作声。”
听谛一掌立于面前,“还不到时候。”
“司魂回来见的第一个人其实是你吧。”苏子幕的双眼透出智慧。
“此话怎讲?”
“司魂怎会突然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总该事出有因,这世上属你的三言两语最能拨动千斤,不过这些也都是只我猜的,直到......”苏子幕掏出一小块孽镜照在听谛面前,“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可能跟你没有丝毫关系,方才便偷偷试了一试。”
听谛瞥了孽镜一眼,里面正是司魂找她问醇凉之事的景象。“苏子幕啊苏子幕,你这颗玲珑心真不是白拿的,如果它没被偷走,现在该会有个怎样的醇凉。”
“这话什么意思?”
“想知道?我的话可不是白言语的。”
“你想让我拿什么来买?”
“忘川河下一千年,如何?”
“只怕等我出来的时候,六界都已天翻地覆了。”
“我不急着讨账,将来你自己寻个时机还我,这桩生意你可做?”
“做。”
“这么干脆,为了几句话,值得?”
“我刚跟别人做完更大的买卖,债多不愁。”
“那好。”听谛伸出一只手掌,“你我之契,天地不欺。”
苏子幕毫不犹豫地跟她击掌立契,一天之内,他似乎押光了自己所有东西。“那我就说了。”听谛将其中经过仔仔细细讲了一遍。“难不成司魂心怀愧疚,想替刑天顶下世劫之名?”苏子幕自言自语道,“我就说他迟早会完。”忧虑司魂之余,苏子幕还明白了自己才是白狐灭族的原因,眼下关头,灭族之痛已经不足被挂在心上了,“对了,天帝不是司魂杀的吧?”
听谛点头。
“为何你不去告诉陆判,而是眼睁睁看着两界追捕司魂?”
“该怎么做,我比谁都清楚。”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你在故意引我们走向事端。”
“我试过挽回,却发现这件事根本无法避免,既然这个世道不破不立,我不如推它一把,早破早立。”
“听你的语气,你更像这场劫难背后的罪魁祸首。”
“那你苏子幕注定是我的帮凶。”
苏子幕浅笑道:“是啊,我现在算是有一点懂你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你想做的,就是该做的。”
“那就解铃还须系铃人。”苏子幕一字一句说道,“可是司魂现在在哪儿?”
“解铃人会知道的。”
苏子幕回望乡台把话跟醇凉一五一十说了,醇凉听完说道:“原来是这样,天涯故意告诉我他是世间的劫难,就是为了让我们以为他是世劫,实则他是想救刑天。”
苏子幕:“你可有什么主意?”
“我想亲自去找刑天,可这望乡台......”
苏子幕嘴角一弯,“我都安排好了。”说罢,他拍了拍手,韩芥儿走上望乡台,醇凉惊讶地说:“对不起。”
韩芥儿:“无妨,谁叫你是我唯一的知己。”
“苏子幕,”醇凉说,“你还得帮我一个忙。”
妖界里的妖似乎少了很多,醇凉走向妖境,这时菁华出现在树洞口,充满敌意地问:“你又来做什么?”
“刑天呢,我找他。”醇凉问。
菁华淡淡地说:“里面。”醇凉提脚就要往里走,菁华抬手拦住她:“你未免也太过分了,当这是你的地界?”
“天涯被追捕的事你会不知道?眼下天帝死了,人人皆以为是天涯谋逆,如今分毫时间都关乎他的性命,你最好别拦我。”
菁华把头转向一边,满不在乎地说:“谁能捉得到他。”
“你忘了他当年的下场?更何况现在死的是天帝,难不成天界还会反而放他一马?你心里清楚,他只拿走了生死簿,剩下的事不是他做的。”
菁华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说:“给我一些扶头酒。”
此酒性最烈,三杯必扶头,醇凉不知菁华要它作甚,但仍立即施法,集林中雨露于掌心酝酿了一会儿,最后将鸽子蛋大的酒珠交给菁华,菁华拿走酒珠转身离去,醇凉赶紧跟上,却被菁华的结界挡在外面,她试图破解却未成功,便对着菁华的背影大喊:“我以为你多爱他!”菁华脚步没停,渐渐消失在她视线里。
刑天喝酒喝到舌头发木,半分滋味都咂不出来,杀掉天帝,他以为自己会痛快极了,然而重归空虚比他想象得要快。赢了,又能如何?情愿没有这样一场硝烟,他还能横卧在梨园里和仇天涯肆饮。
见刑天神情失落,菁华将酒珠放进瓶子里晃了晃,倒出一杯酒给他,“来尝尝这个。”
刑天把酒倒进嘴里,只消刹那,他的舌头便忘记了搅动。
“这酒有点味道。”
是故人的味道吧,菁华心里想,“这酒来自人间的醉仙楼,我听闻此酒醉仙,就弄来给你尝尝。”说着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刑天将酒饮下,“醉仙楼...... 呵,连凡人都不把我们放进眼里了。”菁华再倒一杯,“你糊涂了,我们不是仙。”
“是啊,我们不是......”刑天喝完第三杯,头朝桌子砸了下去。
菁华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生死簿上。
醇凉还在绞尽脑汁想破开结界,却始终进不去,最后气得她只能狠劲捶打结界,就在此时,菁华又出来了,见醇凉这幅模样,她眼含轻蔑地说:“你的那点法力,还想破我的结界。”
醇凉:“你当初连相思茴都剪不动。”
菁华瞥了她一眼,“他在里面,你去吧。”说完便离开了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