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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键盘上的芭蕾舞

夜已经很深了,我还坐在电脑前不停地敲击着键盘。这是一篇很有趣的童话,描写一个老作家和一个小老鼠的故事。可能因为我刚学写作不久,或者对童话这种形式还不够熟悉,即使绞尽脑汁,精心构思,可写起来还是疙疙瘩瘩,不是老作家的形象不鲜明,就是小老鼠刻画得不够生动。我就这样写写停停,停停写写。

不知为什么,今晚,我突然心血来潮,思维像小鹿一样活跃起来。我得抓紧时间,先把它打出来再说。

零点一过,我的头脑开始不听使唤了,一双手也不那么熟练、敏捷了。我往椅子上一靠,连打三个哈欠。等我再回过神来时,发现打好的字竟然全部消失,屏幕上变得模糊一片。我吓坏了,生怕忙到现在的成果全部报废,赶紧去按鼠标,“啪答”,眼前一亮,屏幕上竟然跳出一个头戴小红帽的小女孩,好像是外国的洋娃娃,黄黄的头发,蓝蓝的眼睛,正笑眯眯地注视着我,很有礼貌地用中文问我:“嗨,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我忘了她在电脑屏幕上,竟冲她笑笑。

小红帽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身体往后一缩,由原来的特写镜头变成整个身子;随着镜头往后拖,小红帽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变得只有墨水瓶那么点大。等我再细看时,她已经跳出屏幕,站在我面前的键盘上了,歪着脑袋对我说:

“好了,我可以为你效劳了。”

我一下子睁大了眼,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屏幕上的人怎么能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怀疑是在梦中,咬咬嘴唇,生疼,不是梦。我伸手想摸摸小红帽,她把身子一闪,躲过去了,往鼠标上一站,笑盈盈地望着我。我犹豫片刻问她:“你能干些什么?”

“帮你敲键盘呀!”

“敲键盘?打字?”

“对,打童话,不信你看——”

说着,她用力往上一蹦,跳到键盘当中的G字键上,G字键往下一缩,迅速弹跳起来;小红帽顺势往上一窜,又跳到旁边的F字键上,接着,K字键,S字键,A字键,U、J、D、E……每跳一个键,屏幕上就会出现几个外国字母,像蝌蚪一样,曲曲弯弯地。

我看呆了。

小红帽双手搭在腰间,双脚交替地跳着,身子在轻盈地摇晃,脸上溢满了幸福的光彩。有时,她的两只脚同时落到一只键上,更多的时候落到相距不远的两只键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像楼下跳橡皮筋的小姑娘,又像一个跳芭蕾舞的小女孩。

我惊得张大了嘴巴。

她一边跳一边冲着我说:“别发愣,快看屏幕!”

屏幕上那些曲曲弯弯的蝌蚪飞速地成长壮大着,一行、两行、三行……很快占满了整个屏幕,一刻钟不到,已经打了好几页。小红帽还不时地回过头问我,能看懂吗。我摇摇头,说我不懂外文。小红帽说:“没关系,我给你当翻译。”说着,她转过身,面向屏幕,猛地往上一跳,嘴里念了一声“变”。我没注意她蹬了哪个键,唰的一下,屏幕上的外文全变成了中文。

我睁大眼细看,呀,是一篇童话!也是一篇关于小老鼠的童话,名字叫《没头脑的小老鼠》,说的是一个小老鼠一天到晚哭个不停。她不愿意好好睡觉,要妈妈给他找个保姆。妈妈找来一只鸭子。鸭子在他的小床边嘎嘎地叫个不停。小老鼠捂着耳朵大叫:“烦死了,烦死了!”没办法,妈妈又为他找来一匹马,小老鼠还是不要。一连找了5个,都不满意,最后妈妈为他找来一只老花猫。老花猫会唱很好听的催眠曲,小老鼠在她的歌声中微笑了,安静了,渐渐进入了梦乡……故事的结局是:老鼠妈妈回家一看,宝宝的床上空空荡荡,她到处找儿子,却怎么也找不到……文字优美,情节起伏跌宕,就是故事有点老套,但我觉得不管怎样,这个故事对于今天的孩子来说还是有意义的。现在的孩子都生活在蜜糖中,不少孩子丧失了分辨是非能力,让他们看看这样的故事也好。我一边往下读一边不住地点头。

打完这篇童话,小红帽大概有点累了,往鼠标上一坐,大腿跷在小腿上,调皮地朝我侧着脸,问:“怎么样,这篇童话?”

“好呀!”

我正想夸奖几句,她说:“你要觉得好,就好好看看,多看几遍,往心里看。”

我还没不得及思考她话中的含义,她已经不见了。是钻进电脑的屏幕里,还是消失在键盘的缝隙中,我没在意。

我靠在椅子上,心想,这个小红帽,好像没动什么脑筋就把这篇童话轻轻松松写了出来。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能这样,该多好!我眼前闪现出印在作品标题后面的大名,默算着这数千字应得的稿酬……就在这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我的心底慢慢地浮了上来。

我把稿子校对一遍,堂而皇之地标上我的大名,然后把它打印出来,第二天上午就寄给了远在北京的一家刊物,还附了封信。我告诉他们,别看这个童话的情节有点老,发表出来,小读者肯定会拍手叫好。

从那以后,几乎每天晚上,小红帽都要从屏幕里跳下来,为我创作一篇有趣的童话,《爱说话的王八》、《别扭的小象》、《一棵倒长的树》……千奇百怪,五彩缤纷,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我很快把这些童话打印出来,分别投寄给全国许多家刊物。我想,等这些作品发表出来后,先赚他一批稿费再说。有了钱,立马上网,那样,只要在键盘轻轻一按,这些有趣的童话就会飞到千里之外的编辑部,让他们挑选好了。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第一封编辑部的回信,说那篇《没头脑的小老鼠》写得趣味横生,妙极了,总编已经审阅,准备发在下个月的童话月刊上。我心里一阵窃喜,决定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小红帽。

夜里,我打开电脑,对着空荡荡的屏幕说:“小红帽,小红帽,快出来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屏幕一亮,小红帽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把这个消息一说,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问:“你往外投稿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我不知怎么回答,吱吱唔唔:“来不及,来不及……”我没敢说在每篇童话上署上了我的名字,怕她瞧不起我。再说,明明是人家写的,光标我一个人的名字,像话吗!

本来,我还想劝她到键盘上再跳一阵,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瞪了我一眼说:“等着吧,有你好戏看的。”说完身体越来越小,最后变得只的米粒子那么大一点,融进了一片蓝晶晶的湖水。湖面上荡起了一圈圈涟漪,那涟漪像一只只大大小小的问号,在我眼前不断地扩大、扩大……我陷入迷茫之中。

没过几天,第二家编辑部也来信了,说《爱说话的王八》似曾相识,退还给你,请转投其他刊物。

我十分恼火,不用就不用,还说什么“似曾相识”。投稿是自由,用不用随你的便。我二话没说便把稿子改投到另一家刊物。

接下来,《别扭的小象》、《一棵倒长的树》等几篇稿子也都有了消息,有的编辑也说是似曾相识,有的说已经发稿。我看了信喜忧参半,撂心里算算,10篇能有3篇用上就不错啦,何况我不过是个刚刚跨进童话领域的年轻作者!

但我做梦也没想到,就是发表出来的那3篇东西,一下子把我的作家梦击得粉碎,彻底毁了我的声誉。

《没头脑的小老鼠》发表出来不到半个月,我又收到编辑部的来信,信中严厉指出:“那是前苏联著名作家马尔夏克写的,你竟敢如此一字不变地抄袭,严重影响了刊物的声誉。”信中要我退回稿费,责令我立即写一篇检查,在刊物上登出。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心想,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这口气还没缓过来,第二封信也来了,说《爱说话的王八》是澳大利亚斯蒂文斯的代表作,质问我:“你怎么好意思一字不动照抄不误?”和头一封一样,要我退回稿费,在刊物上做检查。

没多久,第三家编辑部也来信了,指出我寄去的那篇东西的出处,还说也怪他们这些编辑很年轻,读的作品有限,让我蒙混过去了。

这下,我真的成名了,成了个专门会抄袭,骗取稿费的不光彩的角色。接下来,我还收到不少小读者的来信,说我是“小偷”,是不劳而获的“文化窃贼”,是……反正把世界上最不光彩的污水都泼向了我。

我一时失去了主张,真想问问小红帽,既然是抄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陷入这不能自拔的泥潭。可是,我一次次打开电脑,无论怎么呼唤,小红帽再也没有出现。我气得手直抖,真想把这台电脑搬起来扔到窗外,但还是没有这样做。这是我花不少钱买的国外原装机呀,舍不得,说什么也舍不得!

一位关心我的老编辑打电话来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沉默片刻,说起了小红帽,说起了键盘上的芭蕾。他听了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那是小红帽好心好意把电脑里存储的外国优秀童话介绍给你,让你学习,参考,可你呀……”

啊,是这么回事!刹那间,我明白了一切,连忙打开电脑,可无论我按哪个键,小红帽依然没有影子。

小红帽,你在那里?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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