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这样我们就可以更有信心，可以将战线进一步往前推进了。”冷月薰对这种大范围的战术或者战略一窍不通，每天也只是听听报告，点头称是而已，幸好这边阵营一直报捷，否则她真不知自己作为领导者该如何是好。
这句话说完，一干人等便站在那里看着她，谁也没有说话。这也是寻常的场面，冷月薰知道自己出现的时机和作用就到这里为止，接下来该主动告辞，不要打扰这些专业人士继续讨论战争的细节，于是很识趣地道：“那你们慢慢忙，我先去看一下伤员们的情况。”
她虽然其实很想跟卡尔两人单独聊几句，却不好打扰他与众人在办的正事。
没想到，才刚走开几步，身后便突然响起躯体倒地的声音，然后，阿斯娜焦急的声音传来——
“快拿血包来！”
冷月薰吓一跳地回过头去，果然看到卡尔倒在阿斯娜的怀中，面色出奇地难看，黑色的血管一根根爆起在白皙的面上，肤色在急速朝死灰的暗色转变。
这是血族极度缺血的症状，通常要在断血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血族即将变成“干尸”的临界点时才会出现，但在卡尔身上，这种症状出现得非常快非常严重，简直像是有人在他的体内持续地吸着他的血液一般。如果不马上吸血，只需一会儿功夫，他就会失去行动能力，必须被动输血很长时间，才能缓解过来。
看着旁边的医务人员飞快地跑过来，将血包撕开逐个地递到卡尔的嘴边，而他也疯狂地吸着，冷月薰看得蹙起了眉心。
这种不断吸血的日子，卡尔不知道要过到何年何月，而现在的情况看来，如果不吸血，他连半天功夫都撑不住。这种随时会变作木乃伊的日子，定然不会好受，虽然他一句也没有抱怨过，还经常为自己用掉太多血包而道歉。
她上前两步，替下了旁边搀扶着的医务人员，与阿斯娜一起将卡尔慢慢搀扶到一旁的小房间内，放他坐到椅子上。旁边继续有人递过来血包，而卡尔一丝不漏地吸着，好似一个永远不懂得喝饱奶的孩子。
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他才终于长吁一口气地松开了最后一个被他喝干的血包，精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他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不再往死灰的颜色里变化了，而周围的医务人员也十分熟练地收拾了残局，跟阿斯娜一起退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冷月薰和卡尔两个人。
“……对不起，总是一再这样失态。”卡尔伸手揉着眉心，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大家都知道你的情况，不然也不会都这样合作地替你补血……”冷月薰说到这里，却一时不知怎么接下去，闷闷地住了口。
卡尔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是还没做完自己该做的事，等这一战过去，我便可以安心长眠……”
话未说完，已被冷月薰的手指按住嘴唇，下半句再也不能说出。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的眼角闪着晶莹的液体，连声音都哽咽起来，“一定会有办法的，就算卢卡斯有天大的能耐，毕竟我是犹大的传人！”
卡尔的眼睛闪了闪，唇角温柔地弯了起来。他拉下冷月薰的手，低声安慰道：“我也相信是会有办法的。总之，我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这就是希望。”
虽然他如此轻描淡写，但那句“好好地活着”还是刺激了冷月薰，她眼睛一眨落下泪来，默默地转过脸，不再说话了。
卡尔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拉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道：“别这样，你应该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为什么最近几天，我总是见你掉眼泪？之前跟你一路穿越沙漠直到欧洲，你都是个无论如何都不肯认输的强者。”
“那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冷月薰在他的怀中模糊地呢喃着，禁不住又想起血族之墓，想起秘鲁的山中酒店，想起圣山之巅等等的事来，情绪愈发地失控了。
“薰，这是一场战争，我们都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还有正在失去我们的朋友和重要的人，但是……”卡尔说到这里顿了顿，“正是因为我们都希望将来不会再发生这样悲伤的事，所以大家都在努力地战斗，对不对？所以，你不要哭了，坚强点。”
她的心头一动，伸手努力地将泪水拭了，缓缓地抬起眼来。
卡尔一如即往温柔地对她笑着，说：“薰，还是坚强的眼神比较适合你。你这样让我也觉得有了勇气，可以一直战斗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害怕。”
被他这样一说，她也觉得，自己应该更坚强一点。
眼泪什么的，虽然在身为路姬的时候与她的确是常伴的好朋友，但她已经经历过了不一样的人生，她已改名换姓，如今，她的名字是“冷月薰”。
“我……”她说，“你继续跟阿斯娜他们讨论，我要去看望伤病员了。战斗凌晨就要开始，现在正是最紧张的时候，你快去吧。”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她找回了自己的平常心，以及自己应该去做的事。
心里，也暗暗地下了决心。
虽然今天没能说服尚雅双，但是，明天她会继续去试。如果明天也还是不能，那么后天，大后天……她会一直试到他点头说出那个秘密为止。
风冷冷地吹着，周围一片寂静。
冷月薰立在山壁边的阴影里，不知为何想起了“月黑风高”这句话，淡淡地对自己一笑。那笑容马上又收敛了，她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虽然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但她并非独自一人在这里，沿着山壁，密密麻麻地，其实早已站满了猎人与Assimite的血族们，每个人均屏息凝神，等候指令。
不远的山坳里，林木密集的地方，隐约可以感觉到风中送来的别样气息，每一个血族中人都十分清楚，那边的暗影中，隐藏着他们的敌人——卢卡斯军。
这并不是他们攻打的第一个卢卡斯阵营的据点，但绝对是目前为止规模最大的一个。因为光从对面树林中散发出来的气势，就已经压得人有点胸闷的感觉。跟平日里他们对据点发起攻势的情况稍有不同，今夜，敌人似乎早有准备，当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对面已经站满了等待着的血族。
今夜，绝对是一场恶战，但，这是不得不站的一场死斗。
视线朝冷月薰所在的地方汇聚过来……很快，她便发现，他们都在看着她。一双双死死如归的颜色各异的眼瞳里，浮着期待与希望。
她抿了抿嘴唇，知道这是自己应当下命令的时候了。
白皙的指尖抖了抖，旋即举过头顶，轻轻一划——这是一个无声，但气势十足的进攻指令。
周围的气氛一下变了。
身穿夜行衣的数千名血族，呼啦啦一下子都以最快的速度，朝山坳那边奔去，他们一瞬间都进入了战斗状态，以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扑向潜伏在密林中的敌人。
冷月薰并没有冲在最前，但也没有落到后面，她手持沾过犹大之血的匕首，连着一截特制的铁丝，与众人一起冲到密林中，便开始突破式的进攻。因为己方人员都穿着统一的服装，所以战场上并不存在认错对手的情况，她只要看到不是黑色衣服的血族便发起进攻，不管对方是什么氏族，眼瞳或样貌是什么特征，更不去看对方的表情，尤其是被她打倒，逐渐变作粉末时候的脸庞。
她虽然心乱如麻，也厌恶这种无休止的战斗，但是有一个事实比其他东西都更真实地摆在了她的眼前——她是犹大的后人，是她的血招致了这场灾祸，是她将卢卡斯从血族之墓中放了出来。
所以，她对这整件事有无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她必须要全力以赴阻止卢卡斯——不，她要消灭卢卡斯。所有站在她这边的人，不论他们的理由或者信念为何，于她自己而言，她只有这一个目的，这一个动力。
眼前突然一闪，是卡尔从她的身旁掠了过去。他一头银色的发丝和银色的眼瞳在她的眼中显得如此与众不同，即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他一直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今夜也以非同寻常的方式在继续着这个传奇。只是一瞬之间，他已经又放倒了一个同是Venture族的紫瞳血族，毫不犹豫地扭断了对方的脖子。不过，也就是同一个瞬间，冷月薰注意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忧伤，连那张英俊的脸庞，也显得阴暗起来。
她的心里忍不住随他一起疼了——手刃自己的族人，就如同杀掉自己的血亲一般，无论是为了何种正义的理由或者坚定的信念，始终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这个时候，被她注视着的卡尔，也同时转过头来，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冷月薰心里一紧，正欲将视线移开，没想到卡尔的面上簌然露出紧张的神情，朝这边大声叫道——
“薰，你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