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昊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有两个特点:一是拿钱说事,二是拿忙说事。这不,老家出了人情,父母打电话让他回家,吴天昊就对老婆说:“看看,又要耽搁一天,百十块的收入没了。”父母年龄大了,住在距县城30里的乡下,吴天昊总是没有时间回老家看看父母,找的借口就是忙,忙死了。
吴天昊有两个女儿,上高中。一个比另一个高两级。礼拜一早上,吴天昊还在被窝,睡眼蒙眬里,大女儿说:“爸,发钱。”吴天昊眼没睁,说:“枕头底下。”大女儿翻了翻,说:“没有啊?吴天昊说,真笨!你看看褥子底下。”大女儿取出钱,抽出一张二十的,抽出一张十元,在吴天昊睁开的眼前晃晃,说:“你又没说在褥子底下,还说我笨。”大女儿把钱还没塞到枕头底下,小女儿就过来了,说:“还没给我取呢。”小女儿抽出三张十元的钞票在吴天昊眼前晃晃,“三十啊,没多拿。”话刚说完,又说:“再拿五毛,我要坐公交。”
吴天昊又闭上眼睛,说:“光知道花钱!把学习抓紧点!”
吴天昊睡到八点,在老婆三番五次的催促和手拧脚蹬下起床了。生活永远千篇一律,开门,摆货,招徕顾客,天上要,地下还,和各色人等块儿八毛地讨价还价。没有顾客的时候,吴天昊就站在市场,和那些男人谈女人,看走过的这个女人胸低了,那个女人臀翘了。围着象棋摊,为了别人走的一步臭棋争得红脖子涨脸,差点动手。更多时候,吴天昊站在老婆身后,看老婆和一个女人、两个男人打麻将。老婆原来不打麻将的,老婆不打麻将就和吴天昊掐架。吴天昊从一本书上看到,要想老婆不掐架,最好的办法是不让她闲下来,而让老婆不闲下来的最好办法是让她去打麻将。打麻将越打越上瘾,什么事情一旦上瘾就放不下。吴天昊鼓动老婆学会打麻将,并且上瘾后,老婆果然就不和他掐架了。吴天昊想和她掐也没辙——每天晚上,吴天昊进入梦乡之前绝对见不到老婆。吴天昊看老婆打麻将,只有看的份,没有说的份,一是他不懂,二是他没有说的必要。他说对说错都只会换来老婆的痛斥。
吴天昊怕老婆是市场出了名的。老婆说,天昊,做饭去。吴天昊就围了护裙去厨房;老婆说,天昊,该洗衣服了,吴天昊就戴了橡皮手套去洗衣服;吴天昊唯一能站得起、放得下的事是他写得一手好字。晚上老婆出去打麻将,吴天昊就在家里写字。等女儿下自习回来,吴天昊书桌上写过的报纸已经半尺多厚了。女儿就笑他:“爸,你还想当书法家啊?”吴天昊也不答理女儿的话,继续写他的字。吴天昊的字是腊月里花鸟市场最抢手的。
吴天昊常常这样说,一个男人没有点爱好还是男人吗?吴天昊不抽烟,不喝酒,就是喜欢写字。而写字要用的文房四宝是不能将就的,需要上等行货,方能显出儒雅之气。老婆就不高兴,说你写字能吃啊能喝啊?能挣多少钱啊?光花钱,一辈子做的都是赔本买卖。吴天昊就反驳,我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不打麻将,四不跳舞,五不****……吴天昊还没说完,老婆就说,你去抽啊!你去喝啊!你去打啊!你去跳啊!你去嫖啊!可惜的是你没有那些本事!
没本事的吴天昊就只有站在门市部,和那些男人女人讨价还价,仨核桃俩枣地争来争去。
吴天昊忙了一天,等天色暗下来,收摊,关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灰暗的房子里没有一个人。女儿上晚自习还没有回来,老婆打麻将刚刚出去。吴天昊一屁股坐在床沿,兜里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一声比一声紧。吴天昊很不耐烦地接通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母亲的声音:“昊啊,收摊没?今天是你生日,别忘了吃长寿面啊!”
“我的生日?妈,我的生日?”
“昊啊,你是不是忙糊涂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吴天昊记得在网上他的生日早过了,那时候,有很多网友给他发来了生日贺卡。那个日子是他身份证上的日子,阳历。他真正的生日倒被人忘记了,包括女儿、老婆,甚至他自己。唯一能记住他生日的只有父母,准确的说只有母亲。记得有一本书上说,我们的生日其实就是母亲的受难日。只有母亲会永远记住这个日子。
吴天昊挂掉母亲的电话,在墙上看挂历,这才知道今天是农历的庚寅年三月二十四日,正是他四十四岁生日。吴天昊在心里作了个决定;明天一早就回老家。记得母亲爱吃甑糕的,一定称一斤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