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布谷……”我的头颅坠得生疼,轻轻活动下都觉得剧痛不已。
我双手双脚被束缚在长杆上,整个人被横着悬在空中。两米开外的火堆在风中飞扬起大团大团火星,撩得人皮肤火辣辣的疼。
队长在我边上,这样的悬挂让本就受伤的他脸色煞白。嘴里嘟囔着某种鸟类的叫声,一遍又一遍的布谷布谷吵得人心烦意乱。那团火焰足够让人心生畏惧,而他偏偏不给我一点安宁。他将周身的伤口和满腔的恐惧置之不理,一味地叫着。
我仰着头看向那模糊的月亮,霾都外头到底是什么世界?能把月亮都击碎的其他人类,为什么还会被天国的战胜者囚禁?
几只猪豚手忙脚乱地抬起我和队长,我们在死亡的此岸享受了一次被人服侍。他们用毛巾擦拭着我们的皮肤,那副垂涎三尺的样子让人作呕。他们擦得很用力,甚至让人皮肤泛起道道红色痕迹。
我耳边响起一股叽里呱啦的怪叫声,猪豚们再次围在火堆旁跳起舞来。一口硕大的锅在怪力乱神的舞蹈间被晃晃悠悠地架起,锅里的水逐渐冒起泡泡,咕噜咕噜的,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密集。
猪豚们伏在地面上,嘴里念叨着重复不止的词汇。他们接二连三地磕头,震得地面砰砰作响,他们中的有些猪额头都渗出血水来。
“活祭。”队长两眼无光地盯着我,“给高碑的活祭。”
这意味着我将被活生生烹煮至死,真是个操蛋的死法。
对不起,胖子,我没法把你带回霾都了,你都被我丢掉了。
懊恼间,我听到队长的询问,等会你能搞出点动静么?在我们被丢进温水中的那刻,队长有气无力地问我。而我正像条鱼似的在水里翻腾着,尽量不触碰到炽热的锅壁,可一旁的队长却在那句话后逐渐沉底,只冒出两三个泡泡。
干!我嘴里骂着,奋力撞向锅的边缘,用双脚蹬着锅底,烫伤让人闭不上骂娘的嘴。猪豚们在外头拼命敲着、不断地喊着,但我对这些全都充耳不闻,直到他们发出那句“莫嗨呀哼哼!莫嗨呀哼哼!”这是似乎是杀戮的象征。
我这次将整个人埋进水里,眼前的队长一动不动的。我努力把双脚完全触底,脚底滚烫地让人吐出肺里珍贵的空气,然后我奋力一跃。
整个锅都被我掀倒在地,火堆发出阵阵嗤嗤声响。
周围火光冲天,猛烈的火焰灼烧得皮肤异常的疼痛。我像条鱼似的在地上翻滚着,旁边的队长咳出两口水来,用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着,“用,用炭火……”
我连忙开始翻找那湿漉漉火堆里的希望。我咬紧牙关去抓握起炭火,同时闻见一股皮肉被烧焦的味道,但我必须忍住那钻心的疼痛。
“嘭!”一只猪豚一头栽进泛着红光的火堆中。我猛地向后退了下,但那猪豚没有动弹,背心处扎着一把尖刀,有人从外面的熊熊烈火中冲进来。
是黄狗,手里拽着那把整体黑亮的枪,背上背着队长那永远鼓鼓囊囊的包。他浑身鲜红,不知道是血水还是熠熠生辉的火光映射。
“老吴!”他冲到我们身边扶起队长。在烈火的照耀下,我仿佛看见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些军人,顶着书里说的炮火连天,向前面冲锋。
你,你还,记得口令……队长倚靠着依旧炽热的锅壁,微微撑着眼睛。
黄狗说,去你的,老子怎么忘得掉!
猪豚们在外头的喊叫渐渐变得整齐有序,那些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在慢慢地消失殆尽。我看见有些满身火焰的猪豚在到处乱跑,直到被自己同胞给一矛戳死,我也看见有些佝偻着腰的人类被四五个猪豚拎着,紧接着传来一阵凄惨的哀鸣。
李东在不远处被十来个猪豚围成一团,大黑躺在他脚下的血泊中一动不动。而李傻子也跛了腿,一手杵着木杆,一手用长矛抵挡着那些发亮的寒光。
没有蠢成狗一样的郭巍,没有他的身影,我心里有些发慌。
去你妈的猪豚,我拔下身旁猪豚背心上扎在的刀,想往里头冲去。
“蠢学生……”队长说了句,“黄知涵!带,陆队的儿子走……”
黄狗什么都没说,递给我一杆火药枪,起身往密林中跑去。
我被火星撩到眼帘,眯了眯跟了上去。身后传来李傻子一声怒吼,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声音,以前我以为他不仅傻,还以为他是哑巴。
“狗日的黄狗,给老子拿过来!”吴邦洲骂着黄狗,接过他甩到面前的火药枪和一颗圆滚滚的家伙,“行动代号……”
“代号黎明!”黄狗没回头,却猛地大声喊道。
后来,我就没再见过队长了,他是我见到的第二个英雄。
我父亲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