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是当代中国一个特殊的年份,是一个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年份。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重庆王立军事件、保钓游行中的打砸抢烧事件,这两个事件的处理稍有不慎,中国就有可能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当然还有一个大事件,就是中国共产党“十八大”换届选举的顺利进行。
若干年后,如果我们再来回顾2012,同学们再来回想我今天在这里说的话,可能会更加清楚地知道,2012这个玛雅预言中世界末日的年份,对中国来说却有可能是其真正现代性的开端。在这个现代中国的黎明之前,很多人看不清方向,很多人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中共“十八大”透露的改革玄机
经过三十多年改革开放,中国又重新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本届政府是否能有效利用改革开放的成果,继续推进更深层次、更符合规律和价值需要的改革,决定着中国未来三十年乃至更长时间的命运,也决定着操盘手自己的命运。
我对中国的未来持谨慎乐观态度。我期待并相信“十八大”以后的新一届领导人有望把中国带进自由、和平、富强的国度,并因此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中国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站起来?我的看法是快则三五年慢则十内年应有大变革。但这个变革是循序渐进的,绝不会一夜变成艳阳天。
中国不会止步不前直至崩盘。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早已在从上到下的中国社会弥漫,尤其是在精英阶层里。不管是政界、企业界,还是普通百姓那里,不管是政府还是民间,举凡仁人志士,无不子归啼血呼唤改良。
代表承前启后两任总书记意见的十八大报告对此同样有呼应:“当前,世情、国情、党情继续发生深刻变化,我们面临的发展机遇和风险挑战前所未有。”“一些领域道德失范,诚信缺失”……说明中国领导人对当前的国内形势有清醒的认识,对于高风险是有强烈危机感的。
改革的最大障碍是在具体的路径和方法上缺乏共识。改革时不我待,这个判断估计上下左右一心;改革的方向,则左中右各成N派;落实到改革的具体路径和方法,我相信左中右各自只要有五个人就会争论得一塌糊涂,乱成一团,怎么吵都吵不出共识!
这就是今天的中国!问题已经积重难返,改革已经迫在眉睫,但朝野上下,都分不清什么措施是在改革,什么措施会是造成整个体制瞬间崩塌的最后一根稻草。
“十八大”前夕,《人民网》连续发文谈到政改,其中一篇《人民日报》文章说,迟迟未政改是因为理论准备不足,非惧怕民主,没有科学理论作指导,就不能保证正确的改革路径。这话自然召来很多讥讽,有人说这其实是在为拒绝改革找个台阶。另一方面却也说明,中共已经把政改提到了议事日程。
但平心而论,决策者有时的确有可能处在“当局者迷”的状态。他们周围遍布马屁精,有时真知真言水泼不进风吹不进。而长久以来的意识形态挂帅,谎言千遍成真理。首先是蒙蔽、遮住了很多真知真理,接着是蒙蔽了百姓也蒙蔽了他们自己。每个人都是受害者,始作俑者也不例外!
回头看,我们的理论从来不缺,从毛思想、邓理论到江代表再到科学发展观,我们不缺理论,缺的是理论的自由辩论和对规律本身的尊重。意识形态挂帅,真正科学的理论寸草不生。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没有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处在什么位置,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走,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方法往目标进发。
“十八大”报告提到这样的字眼:“道路关乎党的命脉,关乎国家前途、民族命运、人民幸福。”“全党要坚定这样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总编辑张力奋在《“十八大”开幕式现场笔记》一文中对此作了如下精彩的解读:
在邓小平先生提出“不争论”后,很久没有听到中共全党有关道路问题的明确讨论了。熟悉中国政治文字的人,不难得出这个结论:来自党的最高领导人的呼吁,说明当下党内对这几个问题的自信是严重缺乏的。
大家都知道在中国的政治话语里,怎么说和怎么做往往是有差别的,有时差别甚至不是一般的大。连《宪法》的表述都多有矛盾,又何必过于在乎“十八大”报告的表述。在改革和革命赛跑的年代,大家还是要多关注事物发展背后的逻辑与规律,少纠缠字句。就像温总理不可能用强大的行政力量使房价降回“合理价位”,改革或革命的逻辑也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十八大”前夕,前国家领导人纷纷以八九十高龄高调出镜亮相,也许是对人事变更的关切,也许也是对改革的关切已经波及大佬们,也许连他们也已经觉得,改革是一件必然的事了。
不走老路,是给极“左”们看的,也是给大佬们看的,告诉大家文革和计划经济回不去;不走邪路,是给极右看的,同时也是给大佬们看的,明确表示激进的民主政治路线没戏。其实就是要走不激进的中庸之道。有点慢,但稳妥,不流血。
当下,不管极“左”还是极右,本质都是一样,激进,期待有强人迅速迎合民意,扭转乾坤,一朝变天。而极左和极右,都具有革命和流血的性质。激进的极“左”,像重庆,要全面清洗贪官和一切先富阶层,对所有的原始积累都要清算“原罪”。激进的极右,官员财产全面公开,也难免要流血,甚至血流成河,人人自危。有一次吃饭,一位在座的同道说,如果官员财产全部公开,丝毫不亚于一次革命,甚至比历史上最暴烈的革命还要暴烈。我赞同他的观点。在今天,在制度已经制造了很多贪腐的现状下,没有宽恕就没有改革。
我个人的立场,持右偏中。主张自由市场增量改革,这方面的空间真的还很大。第一大增量改革是土地改革,第二大增量改革是城市化,第三大增量改革是打破垄断。时间关系,这些方面暂时不展开来讲。
人类最惊心动魄的历史往往不在口号和宣言里,而在数字中。就像今日中国的矛盾积累,归根结底也在贫富分化这些看不见的“数字”里。
2012年11月8日公布的中国共产党“十八大”报告,很多人看不到大张旗鼓的改革旗号,因此倍感失望。但是,要害往往在细节之中。虽然我们不能拿着放大镜去看这类通常大而化之的原则性表述,但透过一些关键性的细节还是可以参透机关!
我个人认为,“十八大”报告的最大玄机,在于中央首次明确提出居民收入倍增目标!报告提出,到2020年,实现国内生产总值和城乡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这是中共首次明确提出居民收入倍增目标。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10年,中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19109元,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为5919元。
这个目标看似平淡无奇,却是一个非得要一系列改革配套才能完成的极其艰巨的任务!
中国社科院经济和金融专家张跃文说,按照统计学规则,“十八大”报告提出的倍增目标应是扣除价格因素的实际倍增目标,虽然还很难确定届时的绝对数额,但它的实际购买力可以获得保证。
普通居民收入倍增首先意味着劳动值钱。在中国,每年由劳动力成本上升推动CPI上升1.94%,低于这个水平的CPI,就意味着整体经济仍处于总需求不足状态。要去除通胀因素,到2020年实现居民购买力翻倍,即使每年CPI保持在3%左右的增速,账面收入的增长也应该在2.5倍以上。
知历史可以知今天和未来。过去十年,是新中国成立六十多年来GDP增长最快的十年,但在贫富差距拉大、多数人收入“被增长”的前提下,居民收入增幅有限。
《人民日报》2012年11月4日文章称,2002年到2011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均增长1.8倍;此10年间,央企资产总额从7.13万亿元增至28万亿元,增长2.9倍。GDP从10多万亿元,到接近50万亿元大关,增长4倍。
文章没有说的是,同期财政收入十年增长4.49倍(由2002年的18904亿元到2011年的103740亿元);房价增长1.53倍(由2002年全国平均商品房价2130元/平方米,到2011年的5381元/平方米)。
也就是说,过去十年,在经济高增长的背景下,居民收入增幅不到GDP和财政收入增幅的一半。而“十八大”提出的目标,是在未来十年,居民收入增幅要和GDP增幅同步。
这里有两层含义:一是全面地大幅度降低经济增长速度,用增长质量取代增长数量;二是全面大幅度地进行分配结构改革,藏富于民。
要看到今天的我们已经面临经济全面下行的局面,只有通过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才能在发展的基础上实现居民收入倍增的目标。而要达到这样的目标,没有一系列比较到位的经济和政治改革,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2012年11月8日,我发微博,对改革前景表示乐观:“三十多年的‘中国模式’已山穷水尽,不出两年必将见底,现在是惯性拖着。因此,未来的改革没有悬念。回想六十多年来,哪一次改革不是在穷途末路上被迫进行。今天也不例外。”
这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的“第六感觉”,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判断。感受和思想的最大区别是,感受无法论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反正就是这种感觉”;而思想要多问个“为什么”,能够用逻辑清晰演绎。
时势比人强。改革是未来中国的主旋律。促成改革的原因有很多种,有时是被时势推着走拉着走;有时是决策者站得高看得远主动顺应时代潮流;有时是拖都拖不动拉都拉不走,这样就会有一些惊心动魄的惊涛骇浪,但是时代的潮流总在向前,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习李新政”的关键词就是“改革”。习、李主政后首次亮相透露出的执政理念,无不与改革密切相关:1.物必先腐,而后虫生;2.打铁还须自身硬;3.我们的目标是人民的美好生活,而非GDP;4.改革是最大红利;5.不改革,要承担历史责任;6.改革突破口是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
2012年11月21日,国务院召开全国综合配套改革试点工作座谈会,李克强在会上强调,改革是中国最大的红利。现在离民族复兴只有几步之遥,要承担历史责任。
李克强说,我们不片面追求GDP,将来的发展可能会经历一个中速增长期,很难长久保持两位数,但是只要保持住7%的增长,到2020年实现小康就完全有可能。而实现这一目标靠什么?还是要靠改革。改革的空间和潜力仍然十分巨大。
李克强提醒大家,改革目前已进入攻坚区、深水区,下一步的改革,不仅是解放思想、更新观念,在很大程度上要触动利益。如果利益格局固化了,经济社会发展就缺乏活力。有些改革可能会有局部的、短期的阵痛,但从全局看、长远看,受益会更大、更持久,最终使人民群众得到更多实惠。这既需要政治勇气和胆识,同时还需要智慧和系统的知识。
在谈到下一步的改革步骤时,李克强重点强调:“改革要既有顶层设计,又要尊重群众和基层的首创精神。”为了最大程度减轻改革阻力,李克强说:“要善于在利益增量上做文章,在利益预期上做调整,同时稳妥推进存量利益的优化,调整改变预期利益,更加注重权利公平、机会公平、规则公平,使所有人都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应有利益。”
在改革方向和突破口方面,李克强强调,深化改革,千头万绪,但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要化繁为简,突出重点,积极寻找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突破口。找准了突破口,就会事半功倍。东中西部地区情况不同,突破口也要因地制宜。要更加尊重规律,转变政府职能,处理好政府与市场、与社会的关系,经济领域要更多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社会领域要更好地利用社会的力量,包括社会组织的力量,把应该由市场和社会发挥作用的交给市场和社会。这也是改革的方向。
“改革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说到这里,李克强的语调明显加重,“中华民族这一百多年来历经磨难,现在离民族复兴只有几步之遥,我们身上责任重大,必须往前走,必须勇于试,这是我们的责任所系。不干可能不犯错误,但要承担历史责任”。人民网总结李克强在座谈会上的讲话核心,如果用两个字概括,那就是“改革”;而用四个字概括无疑是“改革、改革”;若用六个字概括便是“改革、改革、改革”。
可以说,新一届中央领导班子,不仅具备改革的勇气,而且在改革的方向和方法路径上思路清晰,成竹在胸。
真知真理促真行。就像《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促进了1978年以来的改革开放,新的改革也需要思想解放先行,通过全面开放媒体和思想的自由市场,发现真知和真理,促进改革向前行进。
1949年以来,中国历史上的每一次大变革,都是在前面的路已经走到尽头、已经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迫启动,今天也不例外。我们必须变革,毫无退路。在《2020我们会不会变得更穷》一书中,笔者把当代中国百年分为三个历史阶段:
再过三十年,我们回顾自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的100年历史,可能会发现一个奇异的现象:这100年里,以30年左右为界,中国当代史上发生了影响深远的三次浪潮:第一次浪潮,基于浪漫理想主义的计划经济浪潮,直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文化大革命”都无法转移矛盾,社会和经济面临崩溃边缘,终于走上了大乱后的大治,进入1978年以后历史的第二个浪潮——以经济赶超为特征的行政主导的市场经济时代。这个时代的基本特征,是政府职能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实行权力主导下的不完全市场经济。中国的工业化城市化加上行政力量亲力亲为走在经济第一线,带来GDP突飞猛进的增长,甚至有“全球一枝独秀”之称。它的副作用是:经济增长以过度的资源开发和不合理的收入分配为代价,出口导向和政府投资导向型经济极大地推高了物价,资源为权贵主导,在高效率的同时,副作用是投资浪费也高效率,人人急功近利,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带来自然环境和道德人心的极大破坏,既得利益群体已经成为阻碍社会改革的最大障碍,社会矛盾突出,人人缺乏安全感。
如果把1949年以来的前三十年比作处处与人为敌的“斗争时代”,后三十年比做一切向钱看的“镀金时代”,那么从今往后的三十年,我们必须进入一个新的政府第三次职能大转型的、一切以人的自由、权利为指针的“进步时代”——政府职能从“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代向“一切以社会的自由、公平、正义、法治为中心”的市场自由、个人权利保障和社会法治时代,政府退出微观经济活动,致力于社会公平公正和社会保障等“守夜人”角色,实行完全的自由市场经济,实现中国经济社会从外需向内需、从高碳向低碳、从强国向富民的三大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