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也这段时间跟各色人物打交道,应对这种人早已胸有成竹,倒也不和他讨价还价,给高俊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还在心里默默计算,很直爽的答应了对方提出的价钱,这让史老万感到很满意,一而是免去了唇枪舌剑之苦,再者,这也说明对方很相信自己的信誉,这让史老万感觉脸上有光。
高俊这次要买二十套盐,铁器、布匹等物资交易,除此之外,还送给崔胜、李梅姑夫妇一套颇黎茶具。
然而,到目前为止,生意只能算是谈了一半,高俊主动发问:“寿张县与日照县相隔甚远,中间还要经过大沫堌和峄山,刘二祖和时青就盘踞于此,二十套盐足足有三万斤,你们打算如何送过来?”
“这是大生意,我们得派三百多个兄弟,赶一百多辆车过来。”
“然后呢?”
“然后给两位送过来就是了。”
“你们就不怕盐被红袄军截了吗?”
史老万咧开嘴笑了笑:“那两位可能就不知道我们日照盐帮的本事了,我们日照县的盐帮不下三千人,刀枪军器一应俱全。平时只以晒盐卖盐为业,如果官军前来,就与他等厮杀!我这十年来,也杀了好几个捕盗官,一般的毛贼,奈何我们不得。”
“那倘若是时青和刘二祖这般的大人物呢?”
“这几位头顶都是山东数得上的豪杰,与我们大多都有生意上的交情,崔大哥前不久还送给刘二祖一万斤盐——你虽是官军,但这事情我并不隐瞒,也让你知道咱们盐商的义气——咱们山东人最讲义气,哪个鸟上带刺的敢对咱们兄弟下手?”
“既然你们和红袄军交情非浅,又如何卖给我们食盐?”
史老万狠狠拍了一下大腿:“这是又有什么为难,高郎君是咱们山东出来的一等一的好汉,绿林道上都敬重三分,要是知道这盐是送给高郎君的,又有几个人能为难郎君?”
高俊还是有点惊讶:“高某竟然有这样的名声?”
“高郎君可别这般乔模样,我们敢接这个生意,正是因为高郎君声望隆重,沿途的红袄军不敢对您的盐下手,这既是折了你们的面子,也是折我们的面子,谁敢劫咱家的盐,以后就再也别想买私盐了!不瞒郎君说,前不久我还去了牟平一趟,给一家山庄送了三千斤盐,牟平不比寿张还远?”
高俊舒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你们沿海盐帮居然有这般能量。”
“世宗皇帝在位的时候,钦定晒盐并非私盐,我们东海一带军民都以海边晒盐为食。谁知这些年奸贼苛刻,定要说晒盐同于煎盐,禁止晒盐。那时候我们密州、莒州、海州不下万人失业,没办法,我们都聚集起来,偷偷在海边晒盐为业。近些年来,官府的盐场日渐凋敝,盐工们都逃到我们这里来采盐,咱们山东反而是私盐多,官盐少了。”
“原来如此。”高俊和何志也站了起来,这轮生意基本上是谈成了。
虽然有了供货来源,但也谈不上十分稳定,从日照到寿张相隔数百里,而且要经过时青和刘二祖的地盘,虽然史老万拍着胸脯保证肯定不会出事,但是高俊依旧比较紧张,迅速着手制定了有关食盐专卖的相关法律法规。
寿张县工商管理所兼管各种专卖的物资,包括食盐、铁、茶叶,所有专卖物资都要经过寿张县分发到根据地其他各县,中间流程要清晰明确,定时定量。
各县户案负责制定商家卖盐,这些商家都是最早和高俊采取合作态度,并且在拥军工作下过力气的人,食盐销售要根据户口本,每户都有购买限额。
与此同时,治安队开始严查私盐,并且阻止私盐通过各种途径流入根据地境内。
根据地的行政部门就像是调试好的机器,虽然偶尔还会出现的问题,但是已经可以比较清楚的按照何志也的指令运转。
虽然私盐不陌生,但是盐铁专卖更不陌生,最重要的是,高俊制定的盐价是三十三文一斤——每斤仅仅赚取一文钱,其实根本抵不上分销的支出。正如高俊一开始的设想一样,食盐专卖本身不是为了赚钱,而在于把农民们储藏的铜钱重新挖出来,流入市场。
食盐政策在初期虽然有一些抵触,但是远远赶不上规定休息日期带来的好处,除了个别碎嘴老太太偶尔还会在大槐树下抱怨两句,剩下的人很快就重新吃起了官盐——勿宁说是洗白了的私盐。
八月十日,第四次旬假,第一批食盐到达,当天晚上彩票开奖之后,何志也小心翼翼的收藏起中奖彩票——第一次发行的彩票、以及每期的中奖彩票都被如此整理,和寿张县的第一批学生课本、学生的档案资料、各县县衙的工作日志、翟呈信的巡回断事卷宗一起被小心翼翼的封存进档案库。
前来押送食盐的还是史老万,这次他穿了一身团花盘领袍,戴着一顶锦面软脚幞头,提着一根齐眉短棍,这打扮和上次比起来是大相径庭,倒是有些风流山大王的味道。
“史老弟威风。”高俊亲自到郊外迎接运盐车队,看见史老万,忍不住在心里面暗自喝彩一声,老万唱了个喏,算是回礼。他身后还跟着百十个兄弟,都穿着各色衲袄,手里提的各色军器——大多数是短棍、朴刀,看得出来是江湖特色,和长枪如林、甲胄齐全的高俊军兵不一样。高俊本来还想再夸一夸盐帮的兄弟,让他看到赶车的盐丁之后,不禁吃了一惊。
和史老万的百十个兄弟相比,这些盐丁真可谓衣不蔽体,饿的精瘦,肋骨都已经浮了出来,个个面有菜色,颓败的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高俊他们。
为了防止有胆大包天之徒劫盐,进了根据地之后,车队一直有军兵的保护,当军兵们看到这些盐丁的时候,也都纷纷咋舌。
史老万看出了高俊面色异常,出声解释:“高郎君也知道,咱们山东地面最近几年不太平,各地的灾民也是一日胜过一日,我们晒盐是苦力活,一向缺劳力,因此也是敞开了收,这次来运盐的,都是我们莒州各县的灾民。”
食盐在各方的监督下入了库,现在负责物资总保管的是孛涅察尔。
军营的夜晚,空地点起了火把,军典们给各自都上课:
“灾民们什么样,大家都看见了,大家也都知道,山东各地是盗匪横行,但是咱们寿张县是什么情况?以前寿张县一年能开几次集市?现在十天就能开一次!”
军兵们都静静的听着,不声不响的几年间,确实,寿张县的情况和以往大大不一样了,如果只是住在寿张的话也许还没有感觉的那么明显,但是眼下有了其他地方做对比,大家才发觉寿张县的安宁是何等可贵。
“高郎君、何先生是何等有本事的人?你们说,高郎君就管六个县,那不是屈才了吗?将心比心,哪里的弟兄们不该过好日子呢?高郎君带咱们杀出去,平定整个山东,到时候天下太平,咱们也都能博个封妻荫子,好不好啊?”
军兵们轰然叫好,他们现在都有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