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7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多云。南大陆坎达拉城附近。
这里距离战场已经非常近,不时能听见隆隆的炮声响起。也曾看见担架队抬着伤员流水价的从山坡另一端冒出头来,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个,便消失在密林中。
李云晓还没有接到出发的命令,普拉共人军团除了派出一些强壮而且熟悉道路的士兵去帮忙搬运物资之外,三天来一直在战场的边缘无所事事。
中部森林已经不是障碍,在熟知道路的普拉共人带领下,后方的辎重能够更加快速便捷的运到前线来。尽管重装备和援兵一时半会儿抵达不了,但源源不绝的弹药补给也是能够支撑海兵队继续抵抗下去的最有力支撑。
“有消息了吗?”廖波爬上山坡,眺望着远处的战场。他急吼吼的问道。
李云晓摇摇头,早晨的时候萧孟专程往高地上去了一趟,还没有接近指挥部,就被士兵劝了回来。据说前线已经非常凶险,高地上敌我兵力犬牙交错。海兵队本部的手下都找不到指挥官的位置,更遑论别人了。
萧孟回来之后,还告诉了一个令人伤感的消息。那支曾经跟他们并肩作战了很长时间的尖兵队,已经确认在战斗开始前全部阵亡了。
“瓦罐不离井沿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廖波宽慰道。想起曾经似乎跟这个阵亡了的曾军士有过几面之缘,不免也跟着叹了几声。
“安宁堡第一批出来的也就一千来人冒头,如今战争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有不少悍将的苗子凋零了。”他掰着手指数了几个人名,发现自己忘记了的比想起来的还要多,懊恼的枕着脑袋,躺在被太阳晒得暖暖的岩石上。
在帝国强有力的后勤支援和人员调控下,普拉共军团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初级阶段。随着廖波的远侦队逐步掌控了部队,这些昨天还是部落酋长的半原始人摇身一变成了军团中的基层军官。帝国用丰盛的犒赏和严厉的纪律将他们牢牢绑在帝国的战车上,他们身不由己的前行,直到远侦队的教官们露出锐利的獠牙,才发现自己已经脱身不得了。
尽管经过了数轮裁汰弱兵的筛选过程,去芜存菁的普拉共军团依然还有近半数的人留了下来。那些不适宜作战的族人也有去处,在向导的带领下沿着一条安全的线路向北方安全区迁移。年老体衰的赛琳娜公主殿下也在北迁的队伍中,不过已经被军医们严密的看护起来,严防她与族人有任何的交流。还美其名曰全面照顾普拉共人皇族的身体健康。
至于那位冒牌货索鲁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尽管索鲁也非常想要离开战场,但登陆指挥部却不愿意让这么好的道具白白从手里溜走。给他封了一个军团司令官的虚职,将他也一样剥离了与部落的联系。与他同样待遇的,还有几个铁心追随他的酋长们。
在帝国眼中看来,他们都是极度危险的不稳定因素,条件许可的情况下,甚至可以静悄悄的处理掉。实际上,绿岛指挥部就一直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可以想见,赛琳娜公主北迁之后的命运绝不会太好就是了。
但萧孟不愿意就这样草率的处理掉这个辛苦培养出来的傀儡。甚至不惜与绿岛上的登陆指挥部力争,终于让索鲁暂时逃脱了被杀的命运。当然这一切他是不会知晓的,这个时候,索鲁正在盖亚卫城的银波水榭里,拼命的学习一切跟帝国有关的知识。
“果然有仁慈迂腐的老师就有傻乎乎跟着往道义坑里跳的学生。”谷雨冷冷的讥笑道。
“这不是道义坑,而是为了帝国长远的利益考虑。”萧孟不为所动,认真的反驳道。
“长远的利益?”谷雨道:“长远的利益来看,消灭普拉共人所有的民族标识,让他们彻底融入秦帝国的血脉中才是正确的道路。所以这些家伙们必须用死亡来给未来一个交代,而不是被你留下来,让他们带着旧时代的糟粕混进帝国里。”
“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我们需要普拉共人的王来作为旗帜,号召更多的普拉共人来加入我们。”萧孟道:“如果连这点真诚都做不到,又怎么能赢得其他人的信任呢?他们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
“你们手里拿着刀,遇见不听话的一刀砍了就是。何必如此怀柔,做这些无用功。”谷雨轻蔑笑道:“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浪费人力。你简直一无是处呢。小家伙。”
“你的年龄似乎也不大,何必如此老气横秋?”萧孟端详着她,冷漠道:“莫非占据了她的身体的你,实际上是一只经年的老怪?”
“我是谁,对你来说其实并不重要。等到事情结束后,你对此一无所知。何必那么纠结呢?”
“我绝不会容许你出现在老师身边的。无论是你还是她,都不会。”萧孟冷着脸道:“你或许可以杀了我,那样也许会让你更安全。”
“小家伙想要以你自己为饵,让孙铿那家伙注意到异常么?萧家人可真的都是这种做事不顾自身的。如何处置你,真的让我很为难啊。”谷雨轻轻捏着下巴,犹疑道:“要不我们结为夫妻如何?令狐家的小公主,说起来你也不亏嘛。”
“你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萧孟皱眉道:“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如果你继续把秘密保守下去,我就不乱来。要不,你尽管可以试试。”
萧孟发现自己被这古灵精怪的神秘家伙吃得死死的。一时间,他陷入了一种纠结两难的境地之中。一方面和谷雨达成了紧密的联盟,保守着谷雨身体内的秘密;而另一方面,则不断的怀疑着对方的真实用意。却又拿对方没有丝毫办法。
两人无声的对视着,终于,萧孟从她时而天真无邪,时而充满魅惑的眼神中败下阵来。转头避开她的目光,冷冷的道:“好吧,我答应你。”说这话时,拳头却不由自主的攥紧。“但你也不要干涉我的事情。”
“那是自然。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谷雨神态轻松,似乎没有感觉到他的抵触情绪。
尽管有萧孟为自己打掩护,但她还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异常情况被越来越多有心人关注着。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前叛逃者李云晓就是其中之一。如何处理他也是个重要的问题,那要不要让他永远的消失呢?谷雨纠结的把长发撩起又放下,眉头微蹙,左右为难。旁人看见她这模样,怕是打死都想不到这个楚楚可人的美少女心中猜思的是何等可怖的念头。
是人总有弱点,比如萧孟的弱点就是太善良。谷雨仔细思索着与李云晓短暂交流中的每一个细节,终于,她眼睛一亮。紧紧攥住了小拳头。有办法了!
李云晓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人惦记上了,他刚刚接到了前方传令兵的命令。在丧钟人的一轮猛攻中,海兵队的处境岌岌可危。王祀已经顾不得严重缺乏装备的普拉共人,他派遣出传令兵要求李云晓率兵朝前方推进,协助海兵队把失去的阵地抢夺回来。
廖波兴奋的一跃而起,摩拳擦掌道:“总算等到这一刻了!”
“三万赤手空拳的普拉共人上战场,怕不是要给丧钟人去送粮食。”李云晓冷笑道:“王祀也是病急乱投医,捞着什么用什么的德行。”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丧钟人冲进森林。咱们的补给线给切断的话,那样就危险了。”廖波干笑着为王祀开解道。李云晓不过一个荣誉军官,天不怕地不怕,也没什么可以顾忌的。但他廖波就不一样了,且不说两人都是安宁堡的学员,同气连枝。王祀已经是算是冉冉升起的一颗将星,他作为下级军官,无论如何都是要为长官分忧的。
李云晓横了他一眼,冷淡道:“说起来,这援救任务交给你们卫才最合适。191卫已经没音讯好几天了,他们到底在干嘛。难不成准备当看客?看着海兵队和普拉共军团都死光了再出来当救世主?”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廖波脸上挂不住,脸色阴沉下来道:“老李你可不要乱说。俺家黄卫指挥可没那么龌龊的心思。传到王祀长官的耳朵里,可对他们的关系不好。”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李云晓冷冷刺了他一句,索性不言语了。两人度过了短暂的蜜月期之后,因为性格迥异,自然是要经历一段阵痛期的。更要命的是在这时候即将面临严峻的挑战,这让李云晓对于即将执行的作战任务更加没有一点信心。他深知,将帅不和是行军作战的大忌。但他性子却不是那种能够委屈求全的,廖波更是属爆竹的,一点就炸。在一起闲谈时都难免磕磕碰碰,到了作战时候,估计怕是要打起来的。
摸着脑门想了许久,李云晓终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吩咐人把山下等着的坦戈叫来,跟他道:“去盖亚卫城,把萧孟长官叫来。要快!”
两人之间,有个缓冲自然是不错的。萧孟就是李云晓心目中那个最完美的人选。打发走了坦戈,李云晓也懒得跟廖波解释自己的用意。两个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萧孟来充当缓冲垫,多少也能缓解彼此的尖锐矛盾。再者,萧孟也是个不错的策士官人选。有他在旁支应着,对策也会想得更加全面一些。
两人在山顶上分道扬镳,各自去整饬部队。命令既然已经下达,那么尽快进入战斗状态才是正理。否则延误了军情,可不是他们能够承担得起的。
在紧张时局的逼迫下,初建时间还未超过一周的普拉共军团就这样仓促走上了战场,走上了属于他们的光辉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