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7年十一月六日,多云。南大陆中部无名大河中游某处。
平缓的河水潺潺从尖兵队官兵们面前流过,一想到任务即将进入尾声,差不多所有人都喜形于色。当然也有人除外,坦戈和索鲁两人似乎被磕头虫附体。自从看见这条无名大河之后,便止不住的虔诚叩拜。
众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也就由着他们去了。曾军士好容易见到水源,哪能轻易放过?下令安排好了哨兵警戒,然后让全体官兵暂时在河边休息,顺便借着河水涤净身上的脏污。
坦戈和索鲁两人见秦大人们一个个脱得赤条条的跳进河边浅滩中戏水,脸上几乎同时露出愤怒之色。不过形势比人强,两个人就算快要气炸了肺,也得忍着。此时整块大陆都是秦大人说了算,惹怒了这些衣食父母,肯定会给喂一粒“花生米”……坦戈虽然至今仍然不知道“花生米”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想一想总归不是什么好物。
坦戈正在愤怒和恐惧两种情绪中纠结着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干净的军靴。抬头一看,脸上立时习惯性的露出了谄媚的笑容。这是个年轻的秦大人,曾在出发那天,问过自己话的那位。这位秦大人跟其他粗鲁的秦大人们比起来,稍微对他心中的圣地尊敬一些,并没有脱光了跳进水里去清洗身体。这也让坦戈对他心怀着一丝敬意。
萧孟没有随着尖兵队一起去洗浴,而是走到下游借着些河水,清洗了一下脏污不堪的军靴。看到坦戈和索鲁两人脸上的不平之色,他心中一动,走到两人面前。
“这条河有名字吗?”萧孟矜持的问道。
“有的。他叫‘哈布里莫德斯塔’。”坦戈不假思索的用土语说出了一串长而拗口的名词。看见萧孟一头雾水的表情,心里咯噔了一声,慌忙改口道:“那是它原来的名字,现在秦大人说它叫什么,它就叫什么。”
“那是什么意思?”萧孟皱着眉头道,并没有被坦戈的含糊其辞蒙混过去。
“是……是母亲之河的意思。”坦戈心虚的低下了脑袋,成为通译之后,土语除了在和土人交流的时候用到,其他时候使用被其他通译或者秦大人发现的话,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如果这位秦大人不深究还好,若是深究,一顿鞭子是跑不掉的。
“母亲之河……倒是好名字。”萧孟品评了一句,侧头望了躲进灌木丛的谷雨一眼,放眼河滩,十几条光腚大汉着实让少女脸颊通红。索性躲进灌木丛,落个眼前清净。萧孟见她没注意到自己,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为何会惧怕那只粉红色的魔怪?”
“那是食髓魔。”坦戈直言道:“克鲁大人……不不不,克鲁人常用这些魔怪来驱使我们,有时候也拿来用作惩罚我们犯罪族人的工具。”
“哦?”萧孟随口应付了一句,“怎么惩罚?”
坦戈指了指嘴巴,心有余悸道:“他们会把这种魔怪放在犯罪族人的嘴边,然后它就会钻进去。吃光族人的脑髓,喝光它的血。”坦戈吞咽了一口唾沫,显然魔族人的惩罚已经成了每一个幸存土人的噩梦。
“是这样。”萧孟道:“问问你身边这个家伙,坎达拉城在哪儿。”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怎么看那个叫索鲁的家伙都不像出过远门的样子。
坦戈闻言立时来了精神,秦大人有需要,自己就要全力以赴。这是他最能表现价值的时候。弹簧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脚踢在索鲁的脚踝上。
索鲁揉着疼的发木的脚踝,无辜的望着突然凶神恶煞的坦戈。坦戈趾高气扬的问道:“秦大人让我问你,坎达拉城在哪儿?”
索鲁浑身打了个哆嗦,那座城他打死都不想再去。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立刻就挨了狠狠的两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
“不说就让食髓魔吃光你的脑子!”坦戈指着远处少女威胁道:“秦大人的耐心很少,难道你活腻了么?”
索鲁还很年轻,他对于生活总是充满了希望。听到坦戈用死亡来威胁自己,立时感觉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他浑身颤抖了起来,想一想现在不说,怕是马上就要变成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可是说了的话,就要跑去那个凶险的死城里去。在秦大人的保护下,多少还有些逃生的希望。一咬牙,抖抖索索的道:“沿河向上游走一天,就到了。”
坦戈心头一松,他最害怕索鲁不知道。那样就显不出自己的能力来了。既然他已经交待了实情,他也就立刻转头谄媚道:“秦大人,沿着这条河向上游走一天,然后就能看到坎达拉城的城墙。”
“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萧孟赞了一句,挑眉道:“去做你们的事情吧。”
坦戈连连磕头,跪送萧孟转身远去。待他走的远了,才回过头来凶神恶煞一般冲着索鲁连踢带打道:“你这蠢货,下次问你的时候回答要快。心里有什么就赶快跟老子说!记住了没?”
索鲁被他打得抱头乱滚,强烈的阶级感让他不敢逃走,很快就被身材瘦小的坦戈打得鼻青脸肿。得亏坦戈身小力弱,若是换个人对索鲁这般毒打,怕是还没有走出丛林就被打死了。
萧孟直接去找了曾军士,跟他说明了一些情况。曾军士摇摇头不置可否。“万一那两个混账土人蒙蔽我们,岂不是要走冤枉路?别以为我没看到他们的眼神,我们的人洗澡的时候,两个家伙咬牙切齿的似乎想要把我们给撕了。”
“这条河在他们的语言里,名叫母亲之河。”萧孟淡淡道:“我想,大概是因为他们的文明发源于此。既然这块大陆上我们说了算,掐断他们的文明传承也是我们需要进行的任务之一。”
“你观念转变的挺快。”曾军士嘲弄道:“几天前你可不这么想。”
“我只是反对滥杀。”萧孟摸了摸鼻子道:“那些土人也不值得我浪费虚无的同情心。”在看到坦戈卑躬屈膝的丑态,以及他对索鲁的无情压榨之后。萧孟心中那点仅存的正义感很快就消弭无形了。
‘他们自己都还不怜悯自己,又怎么会需要一个外人对他们的怜悯呢?’萧孟如是想着,忽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幼稚的可笑。
曾军士到底还是选择了相信那两个土人的证言,他走到河滩边,把手下们召了回来。大家在河滩上简单吃了点东西之后,继续朝着河的上游进发。
到了黄昏的时候,尖兵向所有人报告了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前面发现了一座农庄。”尖兵解下身上背着的口袋,解开口道:“我在一个谷仓里发现了这个。”
“终于可以不用吃面糊了。”曾军士道:“所有人听着,跑步前进,我们争取在日落之前赶到那里。”
所有人欢呼着,撒丫子朝远处的农庄跑去。可苦了担任力夫的坦戈和索鲁两人。尖兵前出侦查的距离可不近,一通跑下来,等到了农庄的时候,两人放下担架就瘫倒在地上,喘息了很久才恢复过来。
这座农庄方圆不过百十步的距离,四周围墙给尖兵队提供了完美的掩护。曾军士下令士兵收起吊桥之后,这就是一片安全的独立空间。农庄里有一幢南大陆风格的三层楼,看来是曾经的农庄主人居住的地方。在农庄的角落里,马厩和一片低矮的窝棚连着。窝棚的大铁门洞开,显然里面的奴隶早就逃光了。但是马厩里的马可没办法自己解开缰绳,生生饿死在拴马桩前。半年多时间过去,早就风化成了几具完整的骸骨。
“这些奴隶倒真老实,逃走的时候居然什么都不敢拿。白白给我们留了这么多宝贵的粮食和肉类。”饱餐一顿后,曾军士剔着牙齿,站在马厩前嘀咕道。
萧孟跟在他的身边,望着洞开的铁门沉吟道:“毕竟这里的魔族人已经占领了数百年,积威深重。奴隶要不是饿得半死,恐怕也不会逃走。”
“说起来我倒也奇怪了。到底是要发生什么事情,能把这些心狠手黑的魔崽子吓得屁滚尿流?”曾军士狐疑道:“几年前他们可不是这样,当初海兵队在北岸登陆的时候,对方可是出动了好几个千人队来剿杀我们的。”
“听说是个挺严重的灾难。”萧孟语焉不详的含混了几句,又道:“这次我们要去找到的那支探险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留在那里的。等我们赶到了,一定会得到答案的。”
“也是。要不是灭顶之灾降临,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安乐窝?”曾军士道:“早点休息吧。这里虽然好,可明天一早咱们就得离开。今天发现农庄了,说明城市已经离咱们不远。明天进城,说不定会有一场恶战。”
“说得也是。”萧孟深以为然。与曾军士分别,径直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