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冰库里储存着丰富的食物,与冰库相邻的便是整座建筑的厨房。这当真是饕餮们的天堂,是以晚餐如此的丰盛,以至于当白静炘坐在餐桌上时,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消息是,我们找到的食物足够吃到陆沉的那一天。”蒙德恩挥舞着刀叉笑道。老人家后脑勺上鼓起了一个大包,看上去滑稽可笑。
“坏消息是我们连哪一天陆沉都不知道,也许明天海水就涌进来了。”李云晓朝嘴里塞进一块肉类,含混不清的学着蒙德恩的语气说了下去。
“没有坏消息。”蒙德恩道:“如果有也是你们的,是孙铿的。”
“好了,贫嘴时间结束。”李云晓好容易才咽下嘴里的肉块,拿起餐巾抹了抹嘴道:“该跟我们交待一下,您到底是谁了。”
“我叫蒙德恩,咸阳新式陆军……”蒙德恩刚刚起头的自白被李云晓毫不留情的打断。
“我听得不是这个。老先生——”李云晓认真的望着他,“我要听您的真实身份。”
“好吧。”蒙德恩知道这家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叹了口气道:“我的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赵桥。”
“不不不……”李云晓道:“一个对南大陆、坎达拉城如此熟稔的怎么会是一个普通的帝国人?您是魔族人,对吧。”
蒙德恩艰难的点了点头,干笑道:“你猜对了。”
“叮……”白静炘手里的叉子掉落在盘子上,他吃惊的望着蒙德恩。这念头其实一直都在脑海里转悠,可就是不敢说出来。
李云晓显然承受能力比白静炘要强不知多少倍,他一脸平静的用刀叉叉起一块烤的鲜嫩的肉块,浑不在意道:“说下去,我在听着呢。”
“我是一个魔族人,更是一个秦人。”蒙德恩一字一句,郑重万分的道:“何必总是纠结我真实的来历身份呢?你只需知道我的立场是你们这边的就可以了。”
“那不一样的。”李云晓淡淡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回去后最好先把孙铿那家伙给崩了。”蒙德恩苦笑道:“他是我的雇主和上司。他对于我的一切都知情。而且……”他顿了顿又道:“在咸阳新式陆军学校里,不仅仅只有我一个深渊那地方出来的。”
“那是孙铿的事情。”李云晓耸了耸肩膀道:“现在我们关注的是你的问题。”
“那你怎么才能相信我?”蒙德恩也是没有办法了,他摊着手无奈的道。
“不可能相信你的。”李云晓冷道:“不过,我们可以一起共事。不要跟我提什么承诺,危急关头我会毫不犹豫的把你出卖掉。”
“原来是这样。”蒙德恩道:“如果真的陆沉了,大家各自逃命就是了。”
“我会杀了你,然后逃命。”李云晓猝不及防的从腰间掏出了手枪,冷漠的望着蒙德恩道:“我不会允许一个熟知帝国事务的外族人逃回他的国家去。那是资敌行为。”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一点东西。”蒙德恩故作恚怒的一推盘子道:“年轻人不要总是喊打喊杀的。”
“你最好祈祷这件事情完美解决或者我们两个一起死了。否则你不会活着从这座岛上逃出去。”李云晓面无表情的说完,收起了手枪重新开始吃饭。
蒙德恩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试图化解餐桌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李云晓不为所动,白静炘夹在两人中间,尴尬的回以笑容。手里的刀叉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三人吃过晚餐,便离开了厨房。各自拿了一盏烛台,在蒙德恩的带领下沿着螺旋型楼梯爬上了三楼。入眼所及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尽头的窗户上,透进来凉凉的风。烛光摇曳,看上去马上就要熄灭了。三人忙护住各自的烛台,蒙德恩随意推开一扇房门,走了进去道:“各自找房间休息吧,明天一早起来还有活儿干。”
“万一土著们半夜摸上来了怎么办?”白静炘迟疑道。
“别担心,土著们是不敢来的。”蒙德恩诡异的笑着,关上房门。
走廊上只剩下李云晓和白静炘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白静炘听见一阵轻微的“咯咯”声,过了好久才明白那是自己的上下牙关在不自觉的打着颤。
“听他的。”李云晓嘬了嘬牙花子道:“他是地头蛇。听他的准没错。”
“万一他跑了……”白静炘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
“放心。”李云晓自信的朝他展露了一个笑容,随手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走廊里只剩下白静炘自己,他望着一列排开的房门举棋不定。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将烛台上的蜡烛吹灭了好几支,灯光一下子黯淡下来。白静炘再也忍不住,随便推开了一扇门狂奔了进去。返身死死顶在门后,过来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这个房间大约有几十平米的大小,陈设一切如常,仿佛房间的主人只是刚刚离开而已。白静炘将烛台固定在柱子上,又点燃了几支蜡烛才感觉到心中平定了些。站在房间正中打量着房间。房间里只有一扇窗,窗帘紧紧的拉着。窗帘下方,摆着一张巨大的长桌,桌面上摞着一叠厚厚的羊皮纸;一枝蘸水笔横着搁在笔架上,在它的旁边,墨水瓶中的墨水早已经干了,只留下薄薄一层黢黑的泥。
装饰华美的高背椅摆的有些歪斜,椅面上落了一层细细的灰尘。很显然房间主人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一去不复返。衣柜的门半开着,一排夸张到有些离谱的薄衫挂在衣柜里,只少了一两件。床铺上散落着两支鎏金的衣架,显然它们承载的衣物已经被房间主人拿走了。
白静炘走到床前,伸手按了按床铺。垫子厚实松软,手感很是舒服。不知道触动了什么开关,床头忽然大放光明。吓得他猛地朝后一跳,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李云晓已经静悄悄的摸进来了。
“今晚安生睡吧。”李云晓朝散发着柔和灯光的床铺瞥了一眼,淡淡安慰道:“老家伙没骗我们,刚刚我去关窗,看见几个土人试图进大楼里来,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立刻就被干掉了。”
“有土人在跟着我们?”白静炘吃了一惊,连忙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不过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土人一直在暗中尾随,我估计那老家伙也是知情的。”李云晓道:“你就不要提心吊胆的了,安心睡吧。兴许明天就能找到能让咱们都活下去的方法。”他喟叹了一声,环顾着四周道:“我可不想死在这儿,吕嫣还等着我回去呢。”
“我也不想。”白静炘应了一句,跟着叹气。目送着李云晓出了房门,他才回到床前,仔细打量着那吓了他一跳的奇特机关。
原来这是一颗圆形的珠子,嵌在墙壁上。平时灰扑扑的不起眼,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触发条件,白静炘就这么把它给弄亮了。心中不免对魔族中的能工巧匠感到由衷的佩服,看来这个敌对的种族并不是宣传中讲的那般低等,也是一个全面的文明。否则是不会制造出这么巧夺天工的享乐工具。
白静炘心中如是想着,睡意全无。走到窗前桌子旁,拍打着椅子上的灰尘,坐了下来。翻阅着那摞厚厚的羊皮纸手稿。
这是一些配着精美图画的诗作,白静炘一厢情愿的想到。因为他看到的画作都是描写着缠绵悱恻的爱情,一个英武的男子和一个小鸟依人一般的少女。房间主人的绘画造诣很高,采用的画法也追求写实。可以看得出来,男子和女子的生活非常幸福,田园、河流、城市、乡村……他们的身影在大陆各处流连。
白静炘一边想,一边随意翻阅着手稿。当他翻到最后一张时,忽然惊讶的停下了动作。最后一张羊皮纸并没有配图的诗作,只有一幅图。
画面的上方挂着一个圆形的光环,在光环的下方,各种打扮的魔族人排队等候。前面手稿里经常出现的男子形单影只的出现在人群里,面色非常焦急。
尽管他们的距离隔着一张画作,尽管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很久以前。但白静炘还是读懂了画作里的男人的心意。“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他自言自语着,试图从未完成的手稿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手稿的末尾,似乎有一滴早已经干涸的墨点。看来房间主人这是正要提起笔开始写下结局了,但有一个紧急命令的到来永远的中断了他的行动。他推开椅子,走到衣柜前。选出两件心仪的衣衫穿上,走出房门,再也没有回来。
仿佛一本让人不能释手的好书,读到最后却缺失了两页,让人不能看到结局。白静炘感慨着,将手稿整齐的摞在一起,放归原状。直到躺在床上时,依然回忆着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真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