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连忙一个虎扑,挡在谢子华的面前。陪着笑道:“怎敢不吃?怎敢不吃!”他恭顺的仿佛一条哈巴狗,跪在谢子华面前舔着他的靴面道:“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怎么会反过头来杀了我们!小的知错了,不该用咱们的小心思去猜度您的宽广心胸。”
尽管知道这刀疤脸满口胡诌,没有一句实话。但谢子华的心里还是一阵难言的舒坦。他收敛了怒火,重新坐到大石上望着刀疤脸道:“你做这行当有多长时间了?”
“小的跟着我爷爷,打懂事儿起就能拿着刀上岸厮杀。”刀疤脸自我吹嘘道:“那时候不比现在,秦人只管西洋,南洋不怎么来。咱们鼎盛那段时间,连魔崽子看见了都怕。”
谢子华冷笑道:“遇上秦军不也一样下水喂了鱼虾?少说那些没用的,南洋上还有多少能动换的,都给我说道说道。”
“全盛时期,南洋上纵横的大股有十几个。”刀疤脸道:“可他们都把持着固定的航线,有自己的淡水岛。像我们这样流浪的也有百十股,多的有十几条帆船,少的也有三四条。不过,天杀的秦军从去年就开始没命的剿我们,他们的船比咱们的跑得快,炮比咱们打得远。弟兄们死的死,降的降。到了我那股被剿的时候,海上据说还剩下一个大股,都聚集在焰火岛上。整日介担惊受怕,生怕秦军找到了他们。我本也想去投奔他们的,可还在路上的时候,就被秦军的军舰发现了。小的见机的快,马上就降了。可也给打沉了一条船,小的老婆孩子都在那条船上,很快就沉了底儿。”
“你知道焰火岛在哪儿?”谢子华扬眉道。
“知道。”刀疤脸老老实实道,隐约觉得东家有事相求,下意识的便为自己捞取能向上爬的筹码。
“那一大股海盗有多少人?”谢子华追问道。
“说是有七八千能战的精壮,大帆船有百十艘。我还听说……”刀疤脸欲言又止,想卖个关子。
“说下去!”谢子华厉声喝道:“别以为我只能求着你,想带我去焰火岛的人多得是!”
“是。”刀疤脸垂头道:“小的还听说,有国内的大人物支撑着,焰火岛上暂时还是安全的。正因为这样,小的才会从远海回来。”
“你带我去焰火岛。”谢子华突然压低了声音。“只许你一个人上船,其他人都给我老实的留在这儿。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刀疤脸从谢子华阴晴不定的表情里得到了一些默许,他心中一阵火热,小心的转头看了看正在开怀大嚼的手下们。手下们得到了头目的允许,开心的享用着美食。压根没有注意到刀疤脸略显阴沉的目光。
“小的要是走了,那些手下们怕是要生事。”刀疤脸望着近海处停着的大江号,“这船停的太靠近岸边了。”
“你自己解决这些麻烦。”谢子华冷冷道:“小艇里有些酒,你给他们拿来。”
刀疤脸会意的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纸包。躬着身朝不远处的小艇走去。
谢子华冷眼看着,摸出小刀剔着指甲。刀疤脸带着十几瓶酒奔了回来,大笑道:“东家大发慈悲,赏了咱们酒喝!”他来回走了一圈,已经把所有的酒瓶都分了下去,不多不少,正好每人一瓶。自己举起瓶子,豪放的咬开瓶塞,高高举起来道:“弟兄们,畅饮此杯,祝东家的买卖蒸蒸日上!”
海盗们高举起酒瓶,学着头目的样子咬开了酒瓶。把美酒灌进肚子里。
刀疤脸又在人堆里转了一圈,把瓶里的酒都喝得涓滴不剩,才带着三分醉意回来,垂手站在谢子华身后。
毒药的性子非常烈,几乎是酒尽人倒。海盗们到死都没有想到他们的头目居然会下毒谋害他们,以至于当死亡突然降临时,他们都还沉醉在美食和美酒的双重麻醉下,直到气绝都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毒药那么少,你是怎么把毒下到酒里的?”谢子华细若蚊蚋的声音响了起来。
“酒里?”刀疤脸摇了摇头道:“那毒药的味道虽然不算重,但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儿。酒的味道稍微有些不对,他们就会察觉出问题来。把毒下到酒里再愚蠢不过了。再说毒药就那么一点儿,分量多了浪费,少了又不足以致命。”
“那你怎么控制?”谢子华望着满地尸体,忽然感觉腿肚子有点打颤。他也曾见过尸体,甚至曾经亲手杀过不驯服的奴隶。可是当看着十几个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抽搐然后死去的时候,他竟然会产生了身后站着的这个刀疤脸海盗是个死神的错觉。为了掩饰自己的虚弱,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颤抖的太过厉害。
“在每个瓶塞上沾了一点。”刀疤脸神色如常,阐述自己的罪行仿佛是在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饭一样从容。“瓶塞上有淡淡的苦味,正好能把毒药的味道掩饰住。东家,现在您可以带我离开了。”
“可以。”谢子华站起身来,转过头来望着刀疤脸。“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别老是让我刀疤刀疤的称呼你,你有名姓吗?”
“海上的人哪有名姓?”刀疤脸苦涩的笑道:“有个记号就不错了。”
“从今以后,你叫谢大刀。”谢子华淡淡道:“等回了绿岛,我想办法给你录上帝国的户籍。”
刀疤脸……不,谢大刀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他匍匐下来,虔诚的亲吻着谢子华的靴面。“东家慈悲,大刀必舍身相待。”
“漂亮话就不用多说了。”谢子华低头看着他乱蓬蓬的脑袋,沉声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请东家放心!”谢大刀挺起身,把胸膛拍的咚咚作响。
谢子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感觉自己好了很多。刻意不再去看地上的尸体,他举步朝海滩走去。“你来指路,我们去焰火岛。”
秦历717年十月十日,晴。绿岛一号港。
大江号落下船帆,在机动艇的牵引下驶向锚位。谢子华站在船头,望着空荡荡的港湾。他随和的笑着,似乎并不认为自己错失了什么。
就在三天前,帝国蓄势已久的登陆行动终于全面展开。在一百余艘战舰的护航下,秦军一次性的在南大陆上投送了七个卫的兵力。不仅是绿岛一号港,千镜岛军港和泉州军港几乎也差不多空了。现在南大陆附近洋面上,集中了近八成的帝国军、民舰船。所有的民用远洋船都被集中编管起来,日以继夜的向南大陆运送军用物资。
捕奴贩奴现在已经变成了过时的话题,酒馆里谈论的最多的便是秦军今天又前进了多远。各大家族的商人们借着这最后的机会又大捞了一笔,酒馆里坐满了闲人,他们是之前炙手可热的掮客,会几句秦话的南大陆原住民以及突然之间没了生活来源的冒险者们。
随着《临时法案》的实施,各大家族维持庞大的武装捕奴队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于是绿岛的街头上多了一批终日买醉的枪手,这些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的壮年汉子,没有几天就花光了微薄的积蓄。所幸绿岛上气候炎热,乡间野外也不乏可以果腹的果蔬。冒险者们虽然潦倒,倒也没有饥寒的威胁。
谢子华带着形象凶恶的谢大刀走进了一家酒馆,捡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顺手排出几个金元道:“端一壶茶来,顺便来几样点心。”
港口附近的酒馆掌柜都认识这出手豪阔的年轻人,不仅仅是因为他出手大方,从来都不赊账。还因为每个掌柜在从业之初,都要把岛上的头头脑脑们认识一个遍。谢子华作为副村正,自然也是掌柜们争相结交的对象。之前因为还有贩奴贸易的支持,谢子华的权势威望正如日中天的时候。现在虽然人口的买卖没得做,但他身上的职务可没有交卸。掌柜们虽然少了几分巴结,但态度依然还是恭敬的。
侍从很快把点心和茶水端到桌上,便去招呼其他的客人。谢大刀端起茶壶来,殷勤的给谢子华斟了一杯茶。他朝这不大的厅堂里环顾了一圈,见都是神情晦暗,哈欠连天的食客。压低了声音在谢子华耳边道:“秦人倒行逆施,正是民心可用的时候。东家可要抓住时机啊!”
谢子华微微颔首道:“我自然是省得,不要你时时提醒。焰火岛上的人都是狼,你我手里没有趁手的家伙,也一样跑不了被他们吃了的下场。”
谢大刀道:“一路行来,看见街上有不少枪手穷困潦倒。东家若是能把他们都召集起来,也是一股不弱的力量。到时候咱们若是能拿住他们想要的那个人,还不是咱想什么他们就得给什么?”
“你想得太简单了。”谢子华嘿然冷笑道:“别忘了秦军的舰队就在外海游弋,一旦绿岛有事,最多三天时间,焰火岛上的海盗就跟鸡蛋一样给压得粉碎。我们先耐下性子,等待时机。如果他们说得属实的话,自然有咱们动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