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般的本土医师,这两尊大神的名头一抬出来,顿时就会造成立竿见影的效果。一位是官派医学的最高造诣者,另一位是本土医派的泰斗。那些一般本土医师会的,这两位都会;而他们不会的,这两位肯定也会;而那两位不会的,他们肯定不会。
灵儿用这招,已经不知道败退了多少前来拜访交流的本土医师。可是今天用在白静炘的身上,却不那么灵光了。白静炘脸上带了一丝笑容,欠身道:“原来是名师高徒,白某佩服。”
灵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的望着白静炘,问道:“那您的老师是……”
“信安白开来。”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后院月亮门的地方传来一声轻“咦”。白静炘听力惊人,立时便猜到了这家医馆的真正主人应该并没有睡下,一直把学生拿出来当挡箭牌来着。
一想到自己能与真正的名师子弟交流,白静炘心中立刻一阵兴奋。双手交叠着等待对方做出反应。他对于自己阴沟翻船的故事很揪心,一直都想找个水平相当的同行聊聊这个问题。但孙铿没给他任何机会,直接就把他发配到了南疆。这时遇上自称师承双派学术的人,也顾不上此时天色已晚。心中求知之心欲燃欲烈。
吕嫣闪身从月亮门里出来,她已经穿上了白袍,一副大口罩遮住了绝美的容颜。朝灵儿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她望着白静炘道:“没想到在这荒僻之地,还能看见信安白氏的名医。若我所料不差,您应该是白老的嫡孙白静炘吧。”
对方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白静炘有些惊奇。听她口吻中对自己的祖父颇为亲近,思虑再三都没有想起这人究竟是谁。只好欠身道:“正是。”
“原来真的是白家哥哥。请坐。”吕嫣似笑非笑道:“灵儿,去砌两杯茶来。”
灵儿听命去了,临走时依然疑惑的望了白静炘一眼。不明白自己的老师为什么会对这医师另眼相看。难道信安白氏很有名不成?
两人相对而坐,正是平辈之间讨教交流的格局。吕嫣摘下口罩,朝白静炘笑了笑道:“最近南下的本土医师日益增多,小妹不胜其扰。之前多有得罪,白家哥哥且不要介意。”
白静炘心中依然还在思索这人究竟是谁。听她熟稔的称呼,应该对自己家世了若指掌。可是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到底在哪儿还有这样一位故人。思虑再三,还是将自己的疑问讲了出来。“不知您怎么称呼。”白静炘说这话时,禁不住额头冒汗。对方叫出了自己名字,而自己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对方的来历。这当庭问名姓的事情,真真是非常尴尬的。
“我姓吕,单名一个嫣字。当年白家哥哥前往帝都找我乔师,我恰在一旁侍立。故有数面之缘,白家哥哥那时天资绝艳,自是不会注意到我了。”
白静炘这才想起,大约十年前的旧事。那时自己刚刚在信安一带闯出名头,想要去了解官派医学,以采两家之长。孤身一人前往帝都长安,在叔爷爷白波平的引领下,跟乔季盘桓了数日。他这一手野外急救的手艺,便是那时跟乔季学的。不过,官派医学终有自己的短处,当然本土医学的弱项更多。两者势同水火的对垒也让乔季有些为难,一直在想着一个打破对垒,寻求共同发展的路子。也因此,一度动了收白静炘为徒的心思,但白静炘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机会。否则,如今信安小神医就不复存在,而是长安小神医了。
乔季带的学生很多,但真正称之为的徒的却寥寥无几。当时跟在乔季身边的,白静炘仔细回忆了一番,终于想起那个扎着羊角辫,还未及?的小女孩儿。不由失笑道:“女大十八变,没想到吕师妹已经如此漂亮了。”
他与乔季有半师之谊,因此这时称吕嫣一声师妹也不算为过。吕嫣笑了笑,知道这眼高于顶的小神医已经想起了自己的来历。不过,她还有一个疑问,以白静炘的名头手艺,断然不会到绿岛来讨生活。她暗暗打量白静炘的穿着,发现对方衣着寒酸,容貌间隐约有风吹雨淋的沧桑。难道……他家是有了什么变故不成?吕嫣暗暗想道。
这时灵儿端了茶来,白静炘早已喝厌了船上味道古怪的淡水,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舒服的吐出一口气道:“吕师妹,我有一个疑问。苦于无知音相询。老天怜我,让我遇见了你。请帮我解惑,若不然怕是这辈子都不能瞑目了。”
吕嫣见他说得可怜,不由笑道:“白家哥哥已经成名数年,小妹不过初出茅庐而已。不敢说什么解惑,但请你提出来,我们共同探讨就是了。”
白静炘一直对那个治疗晕船的方子耿耿于怀,明明一开始的时候,疗效显著,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孙铿突然翻脸。他从药效药性上考虑许久,都没有发现什么疏漏。心想从官派医学上找个明白人来揣摩,恰好就遇见了吕嫣。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赶巧了。从问诊台上取来毛笔和纸,龙飞凤舞的将自己那方子写了下来。双手呈到吕嫣面前,道:“吕师妹请看,这个方子有何不妥之处?”
吕嫣接过药方,满眼都是鬼画符一般的字。这也是医师们的通病,写出来的药方除了同行几乎谁都看不懂。灵儿只是瞥了一眼,就感觉眼前发晕,更别提去一个个把字认出来了。吕嫣看了一眼药方,沉吟道:“居然用上了洋金花,看来是剂猛药。白家哥哥这是用来治什么病的?李师教过我,本土医界,常用洋金花做麻醉的原料。难道……和最近皇家医院推行的马非效果类似?”
“嗯?”白静炘探询的望着对方,医者天性,听到一个陌生的药名总想了解这药的药性。
“哦。这是军事研究院医学所的最新产品,是从罂粟里提取出来的强力镇痛药剂。正在进行人体试验阶段,等过一段时间,就准备推行到全军之中,用于战场急救手术的麻醉。”
“罂粟?”白静炘忍不住皱眉道:“那可比洋金花更危险。研发这药的人,脑子怕是坏掉了。”
吕嫣忍不住笑道:“领头研究这药的人,就是孙铿。”
“嘶!”白静炘听了这名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怎么忘了这茬。那位天神一般的帝婿,传说中的先圣皇帝转生的家伙,竟然对医药学也是一样的精通。难道自己这药方,被他瞧出了名堂?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排除到脑海之外。
吕嫣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位眼高于顶的小神医怕是从孙铿那里吃了瘪,所以才沦落到此等地步。不过那位可真是心狠,这白静炘和白紫苏可是嫡亲兄妹;就算没有这层关系,看在已故白大将军的面子上,也不能把白静炘整治的这么惨。这之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真是让人费解。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有些冷场。忽然一阵脚步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心思,白静炘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英武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穿着一件没有衔志的近卫军军服,四处打量了一眼,目光落在吕嫣的身上。
“怎么还不去睡?病人要灵儿去看就好了。”男子皱眉道:“你已经被齐大志那厮使唤了一天,一点都不觉得累吗?”来人正是李云晓,两人自从确定了关系后,就堂而皇之的住在了一起。
白静炘心道:这原来是吕师妹的夫君。再一看时间,已经是临近子夜了。顿感唐突,起身道:“不知不觉,已经半夜了。这样,吕师妹你先研究这药方,白某告辞了。”
吕嫣嗔怪的望着李云晓道:“你口气最近是越来越冲了,怎么?怕了?”
李云晓乜了白静炘一眼,点头坦承道:“船总是修不好。今天先导舰队已经到了,那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这儿。我怕再不跑,就没什么机会了。”他低头朝吕嫣微微凸起的小腹瞄了一眼,撇嘴道:“我可不想让还没出世的孩子失了依靠。”
吕嫣听他心中顾念自己娘俩儿,心中欣喜。脸上却依然带着嗔色,没好气的道:“这位是许久不见的故人,我才不看那些劳什子的病。云晓,你过来见一见。这位是信安白静炘,也是个医师。”
白静炘已经准备走了,听吕嫣强行介绍,自然一时半会儿走不得。只好欠身朝李云晓行礼,他自从被孙铿手下的兵整治过一次之后,就落下了病根。看见身穿制服的人就心里打怵。这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阳刚的军旅气息,更是让白静炘心中敲着小鼓,唯恐一个不慎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来历,被重新发配到那个吃人的大岛上去,永不见天日。
李云晓感到了对方的惧意,还道对方是怕了自己恶形恶状的样子。他忙笑道:“既然是嫣儿的故人,那就怪我太过唐突了。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今夜不妨留下来,好好盘桓几日。”
白静炘哪里敢留?这家伙身上穿着的军服,一看就知道跟军方关系匪浅。一再的告辞想要脱身回去。
倒是吕嫣看出了端倪,笑道:“白家哥哥别怕,我夫君跟军方没有半点关系,今夜权且留下来,明天一早再走不迟。再说您这药方,还没有告诉我它究竟是用来治疗什么病的。不说出来就走的话,小妹怕是整晚都不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