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早晨起来时,昨日还阴沉沉的天已经放晴了。农夫老两口在院子里扫雪,他家的两个半大小子堆雪人,丢雪球。玩得不亦乐乎。
孙铿站在窗前,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看着王戎将钱袋子塞进炕上的褥子里。看着卫士们打扫马车上堆积的雪,喂马。做着出行前的准备。
两个半大小子羡慕的看着孙铿那辆马车,窃窃私语。想要上前摸一摸光滑可鉴的车身,但又害怕那长得孔武有力的卫士呵斥。那可爱的样子只让孙铿想笑。
“可以让他们上去坐一坐,看一看。”他站在门口,叼着一枝烟,笑眯眯地道。
卫士看了孙铿一眼,又看了看两个小家伙。转身打开了车门,朝着他们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个小子欢呼雀跃了一声,争先恐后地向前跑去。
“别弄脏了长官的车!小兔崽子!”农夫挥着扫把在远处喊道。但是没有人听他地唠叨。孙铿走过来,递给老农一支烟,道:“这次多谢了老哥哥您。要不然我们昨夜真的就得睡雪窝子了。”
农夫接过烟卷,仔细嗅了嗅,舍不得抽。夹在耳朵上,憨厚笑道:“没啥,没啥。这天已经放晴了。初冬的雪化得快。后生长官你还是赶紧启程吧。要不等晌午泞了就不好走了。”
“说得甚是。”孙铿点头笑道,又掏出揣在兜里的铜烟盒,塞进农夫兜里,道:“老哥哥留着慢慢品。我这就告辞了。”
农夫伸手挡了几下,却是拗不过孙铿得固执。只好不好意思地笑着收下。孩子们从马车上走下来,兴高采烈的叽叽喳喳着,看到爹爹和那位众星捧月似得年轻长官走过来,忽然住了嘴。怯生生的看着两人。
“臭小子,一身雪水地就上车了。不怕弄脏了人家的地板?”农夫扬起扫把作势要打,孙铿赶忙拦住,道:“不妨事,不妨事。”两个小子滑溜的像是泥鳅一样,三两下躲得远远的。这边卫士们已经套好了马车,王戎招呼一声,扬起马鞭抽出一个帅气的响鞭。回头看着老农和他的孩子们,笑道:“告辞了!”
农夫挥挥手,领着孩子们的手,问道:“神气不?”
两个小子忙不迭的点头。
“满十六了都给老子城里当兵去!你们就能和他一样了。”农夫幻想着自己的儿子穿上军装的样子,眯起眼睛憧憬着。马车渐渐行远,农夫的婆娘捧着一个钱袋子奔了出来,叫道:“老头子,长官把钱袋搁在咱们家了!”
农夫和孩子么一起回头。看着那个钱袋,正是自己昨夜坚辞的报酬。看着自家婆娘,没好气道:“遇上好心长官了。千心百计的要给俺们报酬啊。算了,追不上了。你拿着这钱,去村上割几斤肉,打两斤酒。去吧!”
农夫摸着揣在兜里的烟盒,转头望着已经变成了小黑影的马车:“祝你好运气!后生长官。”
马车一路南行,走了大约三个小时。终于在正午前抵达了长安。这是孙铿第一次来到帝国的首都。他倚在车窗前,看着眼前的雄城,道:“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接见我。贸贸然就过来了。”
王戎家就在这里,眼前的盛景早已看的厌了。他回答道:“那倒不会。民政事务有左相萧南里萧执政和内阁,军事上有张广武大将军和统帅部。除非是大事,否则陛下的日子也很悠闲地。”
尽管王戎信誓旦旦得保证,没想到最终还是吃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进去通报的军官一路小跑着回来,看着眼前陌生的军官道:“抱歉,陛下有令,这事已经解决。不必来见。请您回去吧。”
“这么说是我白来一趟?”孙铿挠着脑袋,郁闷的道。
那军官点点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孙铿无法,只得回到马车上。看着王戎道:“那……咱们回去?”
王戎点点头,道:“听您的。”
一行人正要打道回府,那军官忽然又小跑着过来。敲了敲车窗。孙铿走出车厢道:“何事?”
“院长阁下,皇太孙殿下有请。”军官敬了一个礼,恭敬的道。
孙铿脚步匆匆地走进秦皇宫。原以为会看到巍峨的宫殿之类的建筑,没想到那高高的黑曜石城墙背后竟然是如同军营一样朴素的建筑,整个秦宫之内最高的便是眼前那座三层楼高的议政大殿。长安城内任一座酒楼都要五层起,这三层楼高的议政大殿与那富丽堂皇的酒楼一比,顿时显得黯然失色。没想到一代帝王的居所竟然如斯质朴,孙铿不由得点头暗赞。
随着领路的军官绕过议政大殿,里面传出熙熙攘攘得喧闹声,如同菜市场一般。回头看着孙铿脸上诧异得神色。军官笑嘻嘻地解释道:“这里是萧执政的内阁所在地,每天都有五百多官员在这里上班。最热闹的时候,那吵嚷声半个长安城的人都能听见。今日到还是一般呢。”
没想到内阁就设在秦皇宫中。整的像是菜场一样,整日喧嚣。那位陛下不会烦躁吗?孙铿撇撇嘴想到。皇宫里的羊肠小道纵横交错,却没有一处可以四通八达的路口。孙铿知道这是为了巷战时防守一方的可以有效的分散敌军而故意建设成这样的。不禁也担忧起来,若是一个人在这里走而迷路,恐怕花上一天时间也走不出去。
赢晚的寝宫距离议政大殿很远,一排排杨树有效的隔绝了那沸反盈天地喧闹声。军官领着他们走到这里,就不再前行。低声道:“院长阁下请进了大门一直朝前走。下官还有事务处理,这就告辞了。”
孙铿回礼点头,目送着军官离去。转身仰头看着眼前这座并不起眼的小院子。院中种着几棵果树,一个不大的池塘,小小的假山匠心独运的建了一座微小的凉亭,孙铿目力甚好,甚至还能看到一个寸许的小人戴着斗笠盘腿坐在溪旁垂钓。他信步走了进去,只见小院中立着一座两层小楼。一个戎装少年正端坐在窗前的书桌上认真的写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孙铿的到来。
孙铿走到楼下。这时一个卫士走上前来,拦住他与王戎二人。警惕的道:“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孙铿从上衣兜里取出硬纸板材质的证件,军官对着证件上的人头抬头对比一番,这才无声地放行。孙铿走了进去,只见少年已经走了下来,端正的站在孙铿面前。他首先向孙铿敬礼,正色道:“孙铿郎将,我们又见面了。”
赢族人首先是军人。几乎每一个家庭成员都有军职在身。孙铿回礼,二人坐到沙发上。看着赢晚为两人倒上热茶。少年倒茶的步骤做的一丝不苟,将热茶放到孙铿面前,退回到自己的沙发上,端正坐着,脸上露出不满的表情。道:“我泡茶的手艺不精,若是小姑在此,应该做得比我好很多。”
赢晚此时提起羽衣,孙铿不知道是何意。却是只能点头,干笑着应和道:“茶艺之事我却不甚了了,岂不是比殿下更差?”
“院长阁下直呼我名字即可。”赢晚脸上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您是陛下器重的人,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赢晚的话似有所指,孙铿若有所思。道:“陛下对我的行为很生气吗?”
“那倒不至于。”赢晚淡淡说道:“您其实一直都忽略了自己尊崇的地位。毕竟是帝国二十四名重臣之一,刘汉升之辈或许不以为然,但是那些小喽啰却不敢不买账。”
孙铿低头,道:“多谢。是我一直醉心于杀人术。没想到忽略了这一着。”
“不敢。昨日您冒雪前来帝都,路上消息断绝,陛下很担心。希望您还是应该呆在最安全的地方。”赢晚淡淡得自谦,话锋一转,却是又绕到昨日之事上。
孙铿心想自己与那位殿下之间得乱事可不能给这小屁孩乱说。只得苦笑着点头应是:“是我冒失了。昨夜雪大不能前行,幸好遇到一位好心的农夫,收留了我们一夜。若不然,恐怕要睡雪窝子了。”
“原来您竟然不知道此事?”赢晚忽然道。
“什么?”孙铿一脸愕然,不明所以。
“抱歉。”赢晚脸上第一次露出真实的表情,他有些懊悔的看着孙铿,道:“是我自以为是。小姑昨日冒雪出去找你,不慎从马上跌落……”
孙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甚至将茶杯都打落。脸上震惊的表情都落在赢晚眼里。
“幸而伤不重。”赢晚急忙吩咐佣人过来打扫残局。接着道:“陛下已经明白事情原委,已经发电报严厉的斥责了她的行为……”
“我得回去。”孙铿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絮叨。
赢晚涨红了脸,这是第一次有人敢打断自己的话。他有些恼怒的看着孙铿。
“我得回去了。”孙铿再次重复了一遍,叹了一口气道:“都是我不好,否则也不会出这种事。”
“陛下今晚要召见您。难道您也要离开吗?”赢晚好容易缓过气来,急忙道。
“抱歉。”孙铿戴上军帽,向他敬了一个礼,转身急匆匆的离开。赢晚看着他的背影,竟然感到一丝仓皇的意味。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两人倒是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