辘辘前行的车轮,扰动着孙铿烦乱的心情。面对谷雨呈交上来的第三份辞书,他拈起手边的蘸水笔,迟疑了几秒钟。终究还是发着狠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告诉想要走还没有走的那些人,如果想要离开,自行去机要处备案便是。不用拿这些辞书来恶心我。”望着就要下车的谷雨,孙铿忽然冷冷的开口道。谷雨点点头,转身下了马车。
“院长,是我的疏忽。”陈全重重低下头,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身上。
“跟你有什么关系?”孙铿摇了摇头,温声宽慰了一句。转头望着林光一,被解除了职务,发回原职的代指挥官并没有什么失落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车窗旁,端着茶杯沉静而安详。
“也许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了。”孙铿低声咕哝了一句。“后续军团已经停止了行动,广武大将军也许是以为胜券在握。殊不知这样却是釜底抽薪。”
林光一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这时陈全站起身来,叫停了马车欠身朝着孙铿道:“院长,我去巡视一下卫队。”说着,主动告退,把私人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
两人相顾沉默了几秒钟,孙铿打破了沉寂。“赵静到底是谁?他是哪边的。”
“十年前我知道他是哪边的,现在么……”林光一放下茶杯,意兴阑珊的叹了一口气。“天知道他们的触角是什么时候伸进绝域的。”
“你和他之间有旧怨?”孙铿道。这会儿机要官们都走的差不多了,孙铿这才发现原来僚属成群不过是幻觉,真正肯跟随他的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旧怨么……说不上。”林光一摊了摊手,帮孙铿倒上了一杯茶。“我妹妹的事情,随着他的死去已经变成了一个千古谜团。他是唯一的知情者……知道我妹妹埋骨之地的人。”
“你妹妹……”孙铿若有所思道:“根据孤证不立的原理,你妹妹或许没有死。”
“不可能。”林光一冷漠道:“小冰和老梁是跟她一起去执行任务的人,他们已经在妹妹的尸体带回来之前确定了她的死亡。”
“有一种状态叫做微弱死亡。也许是他们两个在危急状态下并没有仔细检查你妹妹的状况。”
“别说这些了。”林光一烦躁得道:“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对后续军团的指挥权,还是想想接下来的战役该如何进行吧。我觉得,你应该不会乐意看到桑梅草原上留一个很大的尾巴。那样会让你寝食难安的。”
“说实话,对于现在的战局我并不担心。”孙铿道:“真正的战斗力在混成军团,只要我们尽快赶到混成军团那边,跟薛汉臣和策士队汇合。后续军团在做什么我并不关心。如果他敢跟我添乱,那么我不妨给他们一点教训让接替者老实一点。”
“看起来在最短时间里,你和你的盟友已经达成了协议。我猜猜,是谁来帮你收拾烂摊子。侯森?”林光一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
“不。是罪军营。”孙铿微笑着展开了地图,“目前皇甫华已经接到命令开始向极光城方向机动。他的麾下大概有一万多士兵。但这是一支透明部队,他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份关于桑梅草原的战斗简报上。”
“就算他们赶到至少也需要三天时间。”林光一道:“三天……如果魔族军的残部抓住战机,回身给你来个鱼死网破。恐怕你会很难受。”
“我认为魔族军已经没有能够跟我回身决一死战的勇气了。”孙铿乐观的道。
“我不那么认为。”林光一摇了摇头,盯着地图看了一阵。“能联系上皇甫华吗?”
“无名山清泉一直都在开机状态,而且转入了密电模式。”孙铿回答道。
“现在魔族军的残余部队在极光城以南集结,你的混成军团撕开了这个布袋的口子。皇甫华不要去钻这个口子,而是要打开第二条口子。”
“让他北上?”孙铿望着他手指点中的位置。
“对。”林光一道:“现在魔族军一心想逃,极光城那条路已经不通了,他们蜂拥着想要逃到极地去。让罪军营在他们前往极地之前阻击一下,能留下多少是多少。削弱了他们的实力,我们安插下的钉子才好控制局面。到时候‘养寇自重’的战略实施起来不容易烧到我们自己。”
“养寇自重这种事,当玩笑说说就可以了。”孙铿失笑道:“他们在草原上犯下这么大的杀孽,如果可能的话,我是一个都不想把他们放回去的。”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叹了一口气。
马车忽然停了,车窗外传来几声战马嘶鸣。孙铿脸色一变,隔着窗喊道:“陈全!什么事?”
窗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是军法队长官莫雨,奉命来请林卫将去军法队了解关于机要官赵静指控他的情况。”
“军法队的反应好快!让我有点怀疑背后是不是有人在遥控指挥。”
“任何发明都是把双刃剑。”孙铿叹了一声,“无线电发报机的普及速度太快了。”
“我跟他们去吧。”林光一站起身来,朝车门处走去。
“你离开了,谁来替我指挥作战?”孙铿沉声道。
“有皇甫华、薛汉臣和策士队帮你,只要你不是一头猪,这场仗都是稳赢的。”林光一脚步没停,口气愈发的轻松。
“那好吧。”孙铿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等战役结束,我去把你带回来。”
“我在军法队等着你。”林光一微微一笑,推开门走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以至于莫雨都感觉自己的双腿都要站僵了。临行前,军法处长官的交待似乎在耳畔响起。
“孙铿那厮,是个极其护短、刚愎自用的家伙。你去带林光一回来,很有可能会引发冲突。当然,这种冲突也是我们乐意见到的,那样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解除他的军权,让他一无所有。一定要保持克制!如果他要打要杀,你就任他打杀好了。切记千万不要先行动手,就算先动手,也要把帽子扣在他们的头上!……”
车门开了,满头华发的年轻人走了出来。眼神如霜,走到他的面前。“你是,莫队正?”林光一冷淡的声音打断了莫雨的沉思。
“啊!是的。”莫雨回过神来,有些吃惊的望着林光一。
“我跟你们走。”林光一环视四周,冷笑道:“准备让我步行过去吗?”
“当然不是。长官。”莫雨翻身下马,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了他。“请吧。”
“哦。”林光一接过缰绳,“事先有句话请转告军法处长官陈江生。”
“请问是什么事情?”莫雨毕恭毕敬问道。
“一日三餐,可要把我招待舒服了。”林光一说完,便再也不发一言。
“一定。”莫雨上了另外一个士兵的战马,点头郑重允诺道。
半个小时后,军法处驻地。
陈江生双手拱着下巴,望着面前回来复命的莫雨道:“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莫雨无声点头。
“江先生的谋划落空了。”陈江生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咕哝了一句。放下手挺直了脊背道:“好生把人招待着,不要怠慢了。”
莫雨不解道:“那赵静机要官指控的事情……”
“去他娘的指控。”陈江生怒骂了一句。“那混账是个内鬼!大家都看出来了,只是不说而已。借题发挥?哼!”说罢愤怒的拍打着桌子。
莫雨吃了挂落,一头雾水的从长官办公室走了出去。
陈江生脸色阴沉的站了起来,走进隔壁房间。房间里几台最新配发的无线电报机正在工作着,围着电报机的译电员们脸色被灯光映的绿莹莹的,看上去有几分诡秘。
“把消息发回去吧。”陈江生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轻声吩咐道。
“陈长官,我们截获到最近三个小时时间,混成军团和北方统帅指挥部以及一个神秘的电台呼号三方来往非常频繁。”一个译电员报告道。
“电文拿来我看。”陈江生心情一振,若是能够掌握到孙铿的动向,说不得自己在统帅部里的地位又要重要几分。
“我们无法破解电文。”译电员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秘文也不行?”陈江生的心沉了下去,想起无所不能的秘文,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行。”译电员的话将陈江生的念头无情打消。军法处长官沉默了几秒钟,烦躁的挥了挥手道:“想办法搞清楚他们的电文内容和另外一个家伙的身份。也许这对我们非常重要。”
半个小时后,江先生回电。电文很简单,只有六个字。
“照原计划行事。”
陈江生捏着电报迟疑了几秒钟,想了很久才想起那份被丢进废纸筐的“原定计划”。
强夺孙铿的指挥权吗?是江先生脑子进水了还是他陈江生自信心爆棚?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从来不办得不偿失的蠢事。冷笑着将手里的电报撕得粉碎,陈江生站起来朝外走去。
“从今天起,再有江先生的电报发来,不要解译。直接给我丢废纸筐里。”军法处长官冷脸下达了一个让译电员们莫名其妙的命令,重重关上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