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杵在后心,陈全甚至能隔着棉衣感受到钢铁的冰冷。他没敢转身,小心翼翼的点头道:“兄弟,小心别让你的枪走了火。”
“我会小心的。”车善行的语气不善,依旧稳稳的制住了对方。“说说看,你擅长干什么?凭什么能当院长的卫士?”
车善行的问题把陈全给难住了。他努力的想了几秒钟,然后摇头道:“我……大概最擅长的就是认真负责吧。”
“认真负责?”车善行疑惑道:“这样也行?那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院长的卫士了。”
“说实话我也不是太清楚。”陈全如实相告。
车善行用枪口杵了杵他的后背,示意他转过身来。陈全转过身来,望着面色不善的大汉。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我说师兄,该问的都问清楚了,我可以坐下来了吗?”
“不行。”车善行摇头道:“凡事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你得搞清楚在这个小圈子里,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真正的老大……难道不应该是北方统帅阁下么?”陈全理所当然的道。
陈全的话让车善行准备好了的说辞全窝在肚子里,差点被这说话耿直的家伙噎死。脸涨得通红,比出大拇指道:“哥们儿,你行!”
“我一直都还不错。”陈全摸着后脑勺道,完全把车善行的话当成了真心实意的夸奖。
车善行无话可说了,他发觉自己和这位身着半旧军装的军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生物。‘完全鸡同鸭讲嘛!’他沮丧的想着,感觉薛汉臣交待自己的这个任务有些棘手。
无可奈何的放下了枪,车善行一屁股坐回床上。望着陈全道:“陈小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嗯。请说。”陈全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在这里,你需要尊敬的人很多,除了咱们院长之外,还需要……”车善行的话才刚刚出口,房门猛地打开了。
“长官到!全体起立!”薛汉臣在门口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打断了车善行的说教。有些话被林光一听到可就不好了,这家伙眼里不揉沙子,到时候少不了自己和老车的苦头吃。
多日来艰苦训练在车善行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他啪的一声如同弹簧一般从床上弹了起来。笔直的站在床前,偷眼瞄了陈全一眼,想要看对方的笑话。谁知道陈全的速度比他并不慢,双手紧紧贴着裤缝,双眼目视前方。立正姿态完美无瑕,即使最严厉的军官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放松。”林光一淡淡下达了命令。从衣兜里掏出一份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文件,铿锵有力的念道:“兹任命原天海郡国防军郡府守备大队五级军士陈全,为北方统帅三等侍从官。军衔二级校尉,该任命即日起生效。北方统帅孙铿,秦历717年三月初二。”
这是一份简单的任命文件,标志着陈全这个普普通通的帝国一名军士,在这一天里迎来了他的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原地三级跳,从兵头子军士,正式跨入了军官的行列。三等侍从官,二级校尉军衔,并没有展现出任何过人素质的陈全在进入孙铿卫队的第一天就获得了不逊于车善行的地位。这让车善行更加沮丧,看着陈全也多了几分不服气的表情。
“知道为什么院长会对你如此器重么?”林光一收起任命书,和颜悦色的道。
“属下不知。”陈全如实回答道。
“院长研究过你的资料。发现你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却已经拥有了三个头衔,军械士、随军医士和郡府卫队文化教员。我知道郡府卫队,是一个琐碎事情非常多的地方。在有限的时间里,你最大限度的充实了自己。他很欣赏你的这种性格。”
“能得到院长的赞赏,实在是……”陈全脸上露出一丝赧然之色,微微垂下头道:“属下愧不敢当。”
“他对你产生了一些兴趣。没有想到在郡府卫队里居然也会有一个几近全才的人存在着。于是调阅了你的过往档案,结果发现了一些东西。陈全,能不能告诉我,身为大通郡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生的你,为什么没有前往更加优渥的部门,而是选择了成为国防军的普通一员,来到北方这个苦寒地方?”林光一望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探询的意味。
“我毕业那年,正是皇帝陛下逝世的那年。校委会的意思是让我去南方,我觉得在南方最大的可能是平淡悠闲的度过一生。”
“于是,你就舍却了优渥的前程,来到这个苦寒之地?”林光一追问道。
“不,沦落到此地,是拜了未婚妻所赐。”陈全脸上浮现出奇异的微笑,“未婚妻家资助了我的全部学业,我被分配到南方,她的父兄也出力不少。来之前我们大吵了一场,从前的恩情一笔勾销。她说我得用这辈子的前程来偿还他家的恩情。所以……”青年军士耸了耸肩膀,神色坦然。一丝悔意也无。
“能问一下,到底哪一家如此跋扈?居然能出口之间毁掉了一个优秀军人的前程。”林光一轻声问道。尽管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想从陈全这里亲耳听到。
陈全轻轻呼出一口气,为难道:“长官,您就不要为难我了。”
“怎么,对未婚妻一家还念着旧情?”林光一似笑非笑道。
“只不过不想被人误会为********就回头撕咬的负义犬只罢了。”陈全淡淡回答道。
“你很有志气,胸怀也很宽广。”林光一赞许道。
“我到北方来并不后悔。”陈全道:“能为帝国的安宁出一份力,我认为此生值了。如果我遵照他们的旨意,那么也许我会得到安闲的一生,但我的内心不会安宁。”
“你是孤儿?”林光一突兀的问了一句。
“父母都在战争中牺牲,是……她的父亲把我收养。”陈全艰难的道。
“不用藏着掖着了。”林光一道:“能在大通郡手眼通天的人物,也只有樊家。”
“是。”陈全点头承认道。
“是樊东来的女儿还是妹子?”林光一追问了一句。
“是他妹妹。”陈全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微笑。
“你本来有机会成为樊东来的妹夫,但你却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而毅然舍弃了大好前程。是不是感觉有点傻?后悔吗?”
陈全摇头,没有回答。或许他认为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好。”林光一道:“院长侍从官队伍欢迎你的加入。我是林光一,你的直属长官。”
“请代我向院长阁下致谢。”陈全道:“我非常感激他的赏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为他,为了帝国拼尽全力。”
“有机会当面致谢吧。”林光一道:“你们很快会见面的。现在我来传达命令。所有人立正。”他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
车善行、薛汉臣以及陈全三人情不自禁的挺直了脊梁。
“三月三日,帝国将会发动桑梅草原春季攻势。战役代号:空军节。北方统帅孙铿将会作为春季攻势混成兵团最高指挥官随军出发,所有侍从官从现在起进入战备状态,任务是保护孙铿的绝对安全。”林光一一字一句的将命令口述出来,冷然的目光环视着房间里的三人。“我不问你们能做到吗,这是一个不存在的问题。必须做到,哪怕为此付出你的生命。明白吗?”话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明白!”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现在开始准备,等候出发的命令。”林光一交待了一句,走出门去。
薛汉臣目送着林光一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全身放松下来。倚着门框呼出一口大气。“这家伙总算走了。不就随军出征嘛,至于这么如临大敌吗?”
“当然。”陈全道:“战争无小事。北方统帅身为我军最高指挥官,必定是敌军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首要目标。”
车善行只是个莽汉,除了枪法值得称道,其他一切都如同初生的孩童一般幼稚无知。薛汉臣目光炯炯的望着陈全,故作惊人语就是为了让这个看上去平凡普通的家伙抖落出更多的猛料来。他搓着下巴道:“大通郡陆军军官学校的高材生,看上去你挺推崇林光一那家伙啊。也对,那家伙自己也是个孤儿。你们身世差不多,他当然对你另眼相看。不过,我可有句话要告诉你。不要被那家伙的外表误导了,他其实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
“军人的至高目标就是对敌人冷血无情。”陈全淡淡回答道,从包裹里取出一本翻得破破烂烂的书籍,一边翻阅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但他对自己人一样冷血。”薛汉臣毫不顾忌的说着林光一的坏话,“怕了吧?”
“那也是应该的。”陈全放下书籍,抬起头来。“我们都是棋子。身为棋子就应该有棋子的觉悟。如果牺牲你我能达成一个伟大的目标,那么我们就应该去牺牲。长官,我觉得您人情味过于重了一些。如果您与林长官一样,那么我认为你应该和他不相上下才对。”
不得不说,陈全的眼光非常毒辣。一眼就看出了林光一与薛汉臣身上源流相同的渊源以及两人之间最为显著的差距。薛汉臣闻言顿时语塞,支吾了半晌道:“高材生,这就是你的偏见了。我只是告诉你,军人也是人。不需要把自己变成非人类就一定能成为军神的。”
“是吗?”陈全不置可否的一笑,低下头接着去读手里那本书。薛汉臣凝神注意他手里的书本,扉页上印着几个字迹模糊的大字——《论特种战争在未来作战中的重要性》(内部文件,严禁外流)著者:孙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