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6年12月30日,晴。帝国天海郡天海城。
天海城攻防战第四天。魔族军昼夜不息的骚扰进攻令守城的秦军彻夜难安。天还蒙蒙亮的时候,魔族军总算发起了一次像样的进攻。大约三个千人队借着夜色摸到了城墙根上,然后被如同瓢泼大雨一样密集弹雨打得落花流水。
值守的帝国军官早就发现了这支小股部队的动向,一直按捺着引而不发。直到全军进入火力射程之后才下令攻击。结果当然是值得欢欣鼓舞的,来犯的三千魔族军只有几百人逃了回去。
天亮之后,秦军官兵们站在城墙上向下俯瞰。寒冷的气候早已经将这些尸体冻结在冰原上,他们依然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头朝着天海城的方向匍匐着。
远处魔族军的移动行营在缓缓向前移动,看来他们终于不愿意再继续等待了。秦军城池里发出凄厉的战斗警报,士兵们拿起枪,走上战场。
战场的边缘,出现了几座移动小山。城墙上的士兵都感觉到大地在隐约的震颤着。与此同时,魔族军的攻城方阵开始发出一阵阵的欢呼。配合着强烈的震颤,给秦军造成了极为震撼的心理冲击。
“恐龟出现了。”蔡韶阴沉着脸说了一句。“准备一场苦战吧。”
飞艇升上天空,肆无忌惮的从魔族军方阵的上空掠过。在魔族的飞行兽部队并没有到场的时候,人类的造物是这片天空当之无愧的霸主。
吕琛扶着栏杆朝下俯瞰。这种名为“恐龟”的巨型生物有着宽阔厚重的背甲;粗壮的步足周围生着宽大的蹼,每一次踏步向前都将脚下的冻原按下一个深深的凹坑;巨兽的头很小,它的头顶站着两个身着盛装的魔族人负责驾驭巨兽;背甲上站满了赤着上身的魔兵,他们手提着明晃晃的长刀,身体随着巨兽的前进像波浪一般的起伏。
“距离三秦里,已经进入一式火箭的最大射程。”传令兵站起身,将刚刚接到的消息通报给了孙铿。
“命令炮兵部队继续待命。”孙铿沉声命道:“放进有效射程后,集中火力打掉他们的气焰。”
恐龟的行动非常缓慢,但这种如山一般倾倒下来的巨大压力是它最有力的手段之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毕竟是少数,在它们漫长的生命中有多少次还没有走到城墙边的时候,战斗就已经结束。那样的记忆,数也数不清。
整个战场上铺满了人。亚达大公为了毕其功于一役,一口气在先锋部队投入了三个万人队。从恐龟出现在人们视线里开始,围绕着天海城的战斗就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往日秦军轰鸣的火炮今天并没有发言。这固然让秦军防守的难度增加了许多,也让亚达大公对于前景产生了些许的忧虑。可以想见秦军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早已经有了应对的手段。
现在双方的杀手锏都已经投放到了战场上,是成是败就只能看战争女神的裁决了。
“距离两秦里!”传令兵的嗓音都开始微微颤抖,这个距离已经可以用肉眼清晰的看到那头巨兽的真容。长满了獠牙的血腥大口不住吞食着冰原上的尸体,它的舌头布满了倒刺,每一次伸出都能将尸体卷入自己的口中。难以想象,如果放任它接近城墙,那么站在城墙上的己方士兵真的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孙铿和蔡韶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同时点了点头。蔡韶猛然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命令炮兵部队开火。”
听到他的命令,站在城墙边上的旗手将一直高举的红旗狠狠劈下。
秦军的火炮部队一直都是跳跃性的发展。从先皇帝子婴时代的前装滑膛炮时开始,绵延七百年后,秦军装备的大炮早已经从打击视距内的敌人发展到打击视距外的敌人;由平射发展到曲射;由圆形炮弹发展到锥形定装炮弹。尤其是在孙铿到来之后的几年时间,后装线膛炮迅速取代了前装滑膛炮的地位。成为了帝国陆军军内毫不显山露水,却又不可替代的重型武器。
本着战斗部队优先供给的方针,帝国在716年全年生产的新型火炮几乎全部都配给给了天海郡。新生产的各式火炮三百多门,虽然数量比去年的防御作战时有所减少,但威力却已经跟过去不是一个数量级。
源自另一个时空的法制七五小姐的各种仿制品。孙铿在最初赋予火炮部队新生的时候不小心便让他们自然带上了天生浪漫的异时空法兰西的血统。这一特性,在天海城炮兵指挥官兰若河的身上可以明显看观察到。
长着一头金发的兰若河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帝国人。从自己的曾曾祖父那一代便举家迁到帝国。他和大多数被动的成为帝国国民的外国裔国民不同,他成为帝国人的过程中有着那么一丝神异的色彩。
很多很多年前,兰若河的先祖忽然回家对全家人说:“我得到了天神的指示,他让我们举家搬迁到遥远的东方去。”他这么说,也这么做了。变卖了房产和全部家当,换来了足量的粮食、水和马车。全家五十九口人便挥泪离别了故乡,前往遥远而未知的东方。
三年零七个月的长途跋涉,翻越了崇山峻岭和干渴的沙漠,全家五十九口人最终抵达帝国境内的时候只剩下了十八个精壮的汉子。老人、孩子、女人都葬身在那艰险的迁移道路上。
成功抵达目的地的兰家先祖跪拜在秦帝国的土地上,亲吻着大地。然后他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一家人已经被好奇的秦国人围观。
又过了很长时间,兰家先祖终于学会了秦人的语言,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请问,这里是哪儿?”
“秦地,兰郡。”教授他语言的地方官简短的回答。
“好,我的姓氏就是兰。”
从那以后,那个名为“雅克”的伟大家族不复存在,留在人们视线中的只有秦地兰郡的兰氏。
兰若河十六岁从本地兰郡的中等专业学校肄业,之后便加入了玉门军官培训学院。主修专业炮兵科,三年后毕业,成为了一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帝国炮兵三级校尉。之后经历了715年玉门关守御战,在战役中指挥麾下炮兵部队对魔族军冲锋部队造成了巨大杀伤,因此积功擢升为玉门炮兵部队最年轻的帝国炮兵一级卫将。孙铿筹备冬季攻势,迫切需要一批经历过战火、能熟练使用新式武器的军人。利用与章淼夫的密切关系,从玉门调回了一批军官和士兵。兰若河便与张延鹤、紫苏等人一起踏上了东去的列车。
年仅二十一岁的炮兵卫将,兰若河得到了令他欣喜若狂的新玩具。崭新的三百余门各式火炮,全部归属于他一人统管。孙铿旨在用对兰若河这个非咸阳系出身的军官的偏爱,来打消军内对他的一些敌意。
咸阳新式陆军学校成立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咸阳系这个名头已经在各个军事系统里踊跃的冒出头来。对于老派军官来说,当鲶鱼的个头足够大了之后,就会对自己的地位产生威胁。要是再加上他们的靠山强力支持,那未来的战争就真的没有他们这些老派军官用武之地了。
兰若河恰逢其会,成了孙铿手中用来安抚非咸阳系军官的标杆。他深知这种机会得来不易,决定用最优异的表现来回报对他赏识的人。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这话虽从未宣之于口,却早已经成了他的座右铭。他暗暗咀嚼着这句话,抬头若有所思的望着城墙上挥动的红旗。
“兰长官,指挥部都下命令了!”聚集在他周围的分队军官都用渴切的口气轻声催促着。
“看到了,急什么!”兰若河伸手指了指头顶,“瞭望哨还没消息呢?咱们这隔着个城墙呢,得算精准了才行。”
瞭望塔上站着的,是比他小三岁的弟弟兰若江。兄弟俩几乎同步行动,只不过晚了三年,他还没有赶上好机会。目前还是三级校尉,天海城直属炮兵队长官最信任的火炮观察员。
兰若河话音刚落,一根小竹筒就顺着瞭望塔的梯子滑了下来。他眼疾手快,伸手一抄便将那竹筒抄在手里。
展开一看,心中顿时就有了底。回头喝道:“一号炮组,标定射击诸元。最大仰角,两倍药包,榴霰弹。射击!”
炮台上五门火炮齐齐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炮兵阵地上顿时升腾起一阵烟雾。随着这阵炮声,秦军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先头的恐龟顿时被秦军密集的炮火包围了,恐怖的破片四处横飞,将龟背上站立着的魔兵成片扫倒。鲜血汇集成小溪,汩汩的从龟背上流了下来。烟雾中传来巨兽凄厉的嚎叫,正当人们感到轻松的时候,浓烈的烟雾中冒出一只狰狞的脑袋。血流披面的恐龟从烟雾中冲了出来,丝毫不顾及背上幸存的魔兵,朝着天海城的城墙,发足狂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