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白纸摊在自己的面前。萧孟无声的笑了笑,和自己的遭遇还真的很相似。也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是寥寥几人的审议会。完全公开透明的评选过程,神秘莫测的地下组织。
唯一不同的是,自己所参加的那次审议会孙铿并没有到场。齐修是引荐人,而最终的审核人是王戎。
并没有犹豫太久,萧孟很快的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意见。折叠起来递交了上去。在他之后,林光一、闫峰和另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中年军官也递交了自己的意见。
孙铿将五张白纸混合起来,重新排序。然后一一把结果念了出来。四人赞成,一人反对。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迎上了林光一坦然的眼神。他扯了扯嘴角,然后站起来笑着走到司全面前道:“欢迎你的加入。”
“这不是一个谋反组织吧?”司全也站了起来,有些迷惑。
“这个组织已经存在了一年多的时间。包括现任的皇帝陛下赢晚也是我们之中的一员。”孙铿点头道:“你是不是认为皇帝陛下也会反对自己的帝国?”
“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司全疑惑的问道。
孙铿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指了指林光一道:“你来告诉他。”
“是为了寻找真正愿意抗击魔族入侵的盟友。”林光一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难道您认为帝国的抗击力度还不够吗?”
“不。”孙铿道:“我不否认为抗击魔族人入侵而付出鲜血和生命的军民的努力。我质疑的是某些人,某些利益既得者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初衷。比如……他们。这就是一个为了抵抗‘他们’而存在的组织。你明白吗?”
司全默然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孙铿的说法。只不过他没有注意到,林光一望向孙铿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嘲。
与此同时,咸阳安宁堡。
深秋已至,暮霭沉沉。许久都没有访客的小院终于有了人迹。落满了灰尘的落地窗前,赢晚无声喟叹。他摆摆手拒绝了侍从的好意,走到房门前,轻轻一推。
房门并没有落锁,发出令人牙根酸涩的吱呀声。赢晚闪身走了进去。
“你们不要跟来,我想一个人静静。”年轻的皇帝落寞的声音从空洞的房间里传了出来。
跟随在他身后的贺八方和章淼夫两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依言等候在门外。
房间里黑乎乎的,依稀可以看得出当时的摆设。满地凌乱的文件,可以想象得道当时他走的有多么仓皇。
赢晚走到壁炉前,微微俯身望着地上燃尽的纸灰。房间的密闭性非常好,时隔多日纸灰依然保持着燃烧殆尽时的模样。他错动了一下脚跟,想要俯身看看纸灰上残留的字迹。可是身体移动时带起的微风拂动,纸灰立刻化为点点灰烬,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他有些恼怒的哼了一声,轻车熟路的走到墙壁旁,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柴。
房间里突然大放光明,赢晚保持着点火的动作,过了好一会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转头瞪视着擅自走进来的章淼夫:“我说过想单独一个人呆一会。”
“这房间里一直都通着电……”章淼夫道:“汽灯里早就没有油了。”
“也罢。”赢晚摇头苦笑:“既然进来了,就陪我坐一会儿吧。”
“好。”章淼夫不卑不亢的答应了一声,走到房间正中转头四顾。发现房间虽大,却无可以落座之处。索性便站在赢晚的面前。
“他离开之后,这里的情况怎么样?”赢晚没话找话的问道。既然已经有人进来陪他,那么沉默着干瞪眼也不是办法。
“时间还太短,目前看不出什么影响。”章淼夫如实道:“但大家都很担心,继任者会破坏现在已经形成惯性的良好氛围。”
“没有继任者了。”赢晚神色萧索的道:“安宁堡时帝国除了秦宫之外最重要的腹心之地。我知道他在这里的作用比离开之后的作用要大,但是……”他倔强的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他想章淼夫应该懂自己的意思。
“我明白陛下的想法。”章淼夫坦然道:“所以陛下不必过分自责。您是为了保护他。”
“呵呵……”赢晚自嘲的微笑起来,看了章淼夫一眼。他什么都没有说,踱着方步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办公桌上空荡荡的,紫檀木桌面平整而光滑,在灯光照耀下闪着幽幽的光泽。桌头处放着一盏电铃,电铃的按键磨得很光滑。尽管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用过,但积灰还没有留存在上面,仿佛那人才刚刚使用过一样。
赢晚望着电铃,忽然笑道:“习惯了孙铿那张永远乱糟糟的桌面,乍一看见办公桌的真面目还感觉不怎么舒服。”
“是啊。”章淼夫悠悠道:“这张桌子放在这里的确浪费了一些,我已经准备命人搬走它了。”
试探之意,几乎昭然若揭。赢晚怔了怔,随口道:“搬走就搬走吧,但需要在我离开之后。”
章淼夫心中一沉,知道有些事情恐怕已经无法挽回。叹了口气道:“陛下您高兴就好。”
赢晚轻笑一声,似是没有听出章淼夫言语中的讥嘲之意。伸手在办公桌上轻轻抚摩,眼眸微阖道:“七一五年的时候,祖父命我前往这里做他的侍从官。对这里的回忆,我比你深刻。”
章淼夫不得不承认赢晚说得是事实,他心中此时满是失落,只是默默点头,却没有搭话的心情。而赢晚只是自说自话,根本就没有在意。话锋一转,沉声道:“可人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那是我即位前过得最充实,最轻松的时光。在那之后,就是一连串的变故。时局转变如此之快,没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我和他的情分就消耗到此等地步了。”
皇帝陛下猜忌孙铿,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大家看在眼里,绝不会宣之于口。而此时此刻,赢晚亲口说出了他与孙铿之间面临的问题。章淼夫张口结舌,却是只能沉默。
如果贺八方在就好了。章淼夫心中懊恼的想道。他身上的烙印太重,说与不说都是错。可是难得看到赢晚对人袒露心迹,他知道如果有些话不说,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说出来了。
章淼夫深吸了一口气,正待开口劝说。却听到身后有一人言道:“陛下此言甚为不妥。”他转头回望,恰好看见贺八方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门缝狭窄,贺八方身材伟岸。脑袋已经进来了,可身子还留在门外。灰头土脸,好不狼狈。但他的神情却刚毅果决,满脸正气的望着赢晚道:“臣下驽钝,不知陛下为何会对孙铿感到恐惧?”
贺八方好容易穿过半开的门缝,朝着章淼夫摆了摆手示意他暂且回避。章淼夫点头朝外疾走,却听赢晚在背后冷嘲道:“淼夫卿何须回避?难道都以为我是睚眦必报之人不成?”
章淼夫进退不得,求助似得望了贺八方一眼。贺八方沉声道:“臣下的问题您还没有回答。”
“我疏离他是因为他前后反差巨大。用胆小懦弱的外皮蒙骗了我的祖父,却在祖父死后真相毕露。骄纵跋扈,专横****。目无余子,心机重重。”赢晚重重一掌拍在办公桌上,厉声喝道。
“荒谬!”贺八方低声斥道。
赢晚登时瞪圆了双眼,怒视着贺八方。贺八方毫不示弱的与之回望:“陛下,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过主观臆断了吗?如果一个人心机深重,他会被刘汉升激怒而无谓的与之争斗不休?如果此人目无余子,他会一手创建一个安宁堡,为帝国培养出数以百计各种学科的科研人员?如果他骄纵跋扈、专横****,先帝会青眼有加,甚而将女儿陪嫁与他?”
贺八方将赢晚说出来的话逐条批驳回去,最后更是抬出赢祯的赏识。这逼迫着赢晚不得不冷静下来,认真的思考自己的言行。如果自己继续一意孤行下去,那么将会对自己这一方的人造成多么巨大的伤害。
“陛下。您和以前不一样了。您现在是帝国权势最大的人,有谁能威胁你呢?就算他现在有了脱离严密管控的趋向,他也还是那个既没有兵权又没有政治影响力的帝婿。您还会荒唐的认为他会威胁到您的皇位么?”
贺八方的话几乎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赢晚真正担忧的地方。赢晚哑口无言,脸色铁青的望着他道:“贺卿,你是不是说得太过露骨了?”
“道理不辩不明。”贺八方诚恳的道:“如果陛下认为我此言虚夸,大可以革职查办,另择良臣名相辅佐您成就大业。但若是陛下依然还认为孙铿会是那个动摇了您帝位稳固的人,臣下愿以项上人头作为担保。他日如果孙铿有反叛之心,臣下这颗脑袋便是属于您的了。”
赢晚对他这般说辞气得笑了起来:“我又不是茹毛饮血的魔崽子,要你脑袋有什么用?我倒是对你很好奇,你与孙铿关系并不密切,此前甚至素不相识。为何如此偏袒于他?”
“陛下。”贺八方欠身一礼,郑重的道:“自先圣皇帝子婴陛下时开始,我们大秦就一直在与魔人进行着殊死的斗争。就在我以为子子孙孙都会在永无止尽的战争中流干鲜血的时候,是他给了我们希望。就算我们现在看不到,但我们的子孙后人总有希望看到胜利的曙光。自他提交那份计划书时我就暗暗发誓,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不要让别人伤害到他。即使那人是陛下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