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熊熊燃烧着的光亮,照亮了赢晚和孙铿两人的脸。赢晚拈起一份奏报,随手丢进火炉之中。火焰骤然蹿升了几尺,房间里大放光明。
“这些奏报,不过都是捕风捉影,不负责任之言。”赢晚淡淡笑着道:“我向来都是懒得看一眼。今天当着院长的面,我把他全烧了。谁写出了这些东西,我心中都有数。你放心,这些冒犯了权威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掉。”
“陛下。”孙铿抬起头,神色淡然。他悠悠道:“大战在即,若是肆意处置,恐有君臣失和之虞。泼在臣下身上的污水,不过尔尔。烧便烧了,陛下万不可为我强行出头。”
“那怎么行?”赢晚作色道:“院长为国忠心可鉴,怎能让宵小栽赃?再说您毕竟是我的姑父,他们这样肆意作践,皇室的脸面可要践踏入泥了。”火光灼灼中,皇帝气愤填膺,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一张才是他真实的面孔。
“不如这样。”孙铿淡淡道:“明日大殿中,臣下辞别之时。陛下将这些奏报付之一炬。可以收拢朝臣之心,以后断断不会有朝臣再作出诬枉之语。”
“这……”赢晚面露难色:“不追究他们,我心难平。”
“我确实有错在先,也不怪他们攻讦。”孙铿连忙欠身道:“若是能够以此为契机,对于陛下也是好事一桩。”
两人对视了片刻,赢晚反反复复的确认了孙铿的各种微小动作,确实发之于肺腑。这才去了疑心,笑道:“只是难为院长了。”
“为帝国,为陛下。这点污名算不得什么。”孙铿依旧欠着身,恭谨的回答道。
孙铿的表演瞒过了赢晚,却瞒不过站在一旁的林光一。他愈发相信这位从天而降的家伙身体内肯定有一个不愿意被束缚的灵魂。从他青筋绽露的手背上可以体会到此时此刻的愤懑心情。
果然,赢晚照搬了孙铿头天夜里的建言。第二天大殿上,孙铿得到了殿上辞行的最高礼遇。一众自以为得计的朝臣无不惶惶,赢氏的每一位皇帝都不是眼里揉沙子的角色。看着被侍从搬到大殿正中,堆积成小山样的奏报,有胆小的官员差点吓晕了过去。
正当谁都以为皇帝将会大范围清洗议政大殿中的官员势力,正当贺八方叹了一口气准备丢了这官帽也要劝皇帝收回成命的时候,赢晚却突然一笑:“你们的所作所为,我已经记在心里了。然而大战将起,我国君臣还需上下一心。昨日征得孙院长的同意,他也不愿让你等前途就这么毁在无谓的攻讦之中。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我便一把火烧了这些奏报。从此刻起,你们和孙院长就化干戈为玉帛吧。”
自然是完美的大结局,官员们无不把感激的眼神投向了大度宽赦他们的帝王身上。贺八方在感念赢晚突然转变的大度的同时,也将担忧的眼神望向了一旁站立的孙铿。不知道昨天夜里,孙铿究竟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只不过以他对皇帝陛下的了解程度,若是昨夜孙铿坚持,那么今天被赶出议政大殿的官员绝对不会低于两手之数。说不定他贺八方也会在被驱逐人员之中。
但一切都没有发生。袅袅的青烟中,君臣之间的“误会”冰释;孙铿与众官员之间的龃龉“消除”。帝国的核心圈子依旧在按着往日的轨迹运行着,所有的让步都为了一个最终极的目标——战争!
走出议政大殿的时候,已近黄昏。孙铿用他的大度和宽容换来了皇帝陛下的褒奖。以帝国皇帝特使的身份前往石湖关,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信任。这个结果让孙铿和林光一两人都觉得,他们的冒险是值得的。
坐在前往车站的马车上,林光一喃喃道:“不知道我们煞费苦心保下来的那颗钉子,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挥作用?”
“那需要等待。”孙铿安静的回答了一句,转头朝窗外望去。夕阳的余晖给这座古老的城市戴上了一条金纱,辘辘车轮滚动声中,马车走出了繁华地带,朝着车站方向驶去。
在梦里,马车一直朝前行进。在漫天的金色光辉中,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
翌日,石湖关南郊单庙村。国防军第二七二卫驻地。
因为一个多月前的那场意外,二七二卫的整备作战计划足足迟缓了半个月之久。等到安宇下属的情报处将卫指挥和策士长放出来时,陈暮早就已经领着大军前往天海城。无奈之下,二七二卫只好被列为第二梯队。遵循着化学战教员们留下来的训练手册,继续等待他们大放光彩的时刻。
几辆马车停在驻地外已经冻得硬邦邦的土路上。物资仓库前,孙铿一行人走走停停。
如果被平民们知道,这座毫不起眼的国防军营地中储存着足以杀死数万人的毒气的话。恐怕第一时间内,刚刚在石湖关落户的平民就会集体南逃。魔族人或许可怕,但他们总是存在于传说之中;相比起来,还是这种看上去直观的威胁更加让人心生恐惧。
“院长,眼看就要开战了。我们还在这里猫着。”方盛大着胆子赔笑道:“能不能找陈大将军说说,让我们提前上去?”
孙铿摇了摇头:“一切战时事务全部归陈大将军处理,我没有插手的能力。就算有,恐怕他也不会轻易给你们打开口子。也罢,狼吻更加适合的是防御作战。你们排在第二梯队也是有情可原的。放心,少不了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狼吻”是统帅部最新给予毒气部队的代号。原本是想命名为“毒刺”的,但是考虑到魔族人一贯的单线条思考方式,万一让他们望文生义就不好了。
在石湖关,知道国防军第二七二卫就是“狼吻”的人只有寥寥十几人而已。陈暮深知这种新式武器的可怕之处,因此也要制造出最大的战果。没有什么比毫不防备的魔族军更加适宜制造最大战果了,这位战略大师显然深谙此道。因此宁肯让他们失去首发上阵的机会,也要将最好的一块钢留在刀刃上。
草草视察过一番之后,孙铿离开了第二七二卫的驻地。作为后方军政最高长官,他的事务非常繁忙。小册子上满满当当的记录着每天的工作行程,在他的策士队还没有抵达石湖关的时候,就只能由他自己挑起这幅重担。
方盛和孟如晖两人站在驻地大门目送着孙铿的车队离开,孟如晖懊恼道:“都怪那个蟊贼!要不是他坏了我们好事,现在你我已经在天海郡安营扎寨了。”
方盛一直渴切的心情此时倒是平静下来,淡淡安慰道:“不着急,院长第一个到我们这里来,说明我们的地位在他心中还是很占分量的。安心等待吧,老弟。总有我们绽放光彩的时候的。”
……
西--石铁道线。
军列正在荒凉冰冷的北国大地上全力驰骋,这趟满载着作战物资的军列从咸阳出发,已经是第三天了。车前部的高级车厢中,闫峰放下手中茶杯,站起来舒展四肢,观望着外面的景色。
一个月时间来,他一直都奔波于石湖关和西京一带。现在终于完成了一切前期准备,前往石湖关去和孙铿汇合。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担忧。
“真不知道这帮连鸡都没有杀过的小崽子们能派上什么用场。”他摇了摇头,将这担忧排除出脑海。说起乳臭未干的小家伙中,孙铿分给他的那只才是个真正的能够搞情报的好苗子。若不是他的出身有些问题,闫峰就动了带一个徒弟的心思了。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愿意姓百里还是姓庞。若是前者,那可就要担心养虎贻患的风险了。”一想到这里,闫峰心中那丝想要破格提拔的热诚又消逝了三分。
“再观察观察吧。若是能把这小子收归帐下,西京地区组织负责人的人选也就不用头痛了。”闫峰继续自言自语着,重新坐回舒适的软床上。
与此同时,军列后段车厢。
这是萧孟第一次搭乘罐车,最初的好奇心过后,就剩下旅途的无聊和枯燥。
罐车里搭了十几张床铺,载着这次从少年营遴选出来的直属策士队。十个男学员,三个女学员。他作为少年营一五期毕业生以及女学员们的师兄,俨然成了这帮半大孩子的头儿。只不过头儿可不是好当的,光是处理好三个女孩儿的个人生理问题就费了他好大一番功夫。
这个时候,见习策士们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他无聊的倚在机械的发出叮当叮当声响的侧壁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布帘另一边的女孩轻声聊着天。
车厢门被猛地从外部推开,一声尖利的哨子将大家从迷蒙中唤醒。
“闫长官命令!”一个身材魁梧的独眼军官出现在他们面前厉声喝道:“全体起立!”
“哗啦”一声,少男少女们慌慌张张的从床铺上跳了下来,在独眼军官面前排成整齐的两行。
独眼军官满意的点了点头,学员兵们的反应速度还算差强人意。他的目光扫视一番,沉声命令道:“军列即将抵达目的地石湖关。为了提早适应北方寒冷天气,全体人员穿上冬装,携带武器前往露天车厢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