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桶中洒上了鲜嫩的花瓣,滑如凝脂的肌肤浸在温热的水中,晶莹的水滴都不忍在她的身上久留。她撩起水花,整个身体向下沉去。在水底睁开了眼睛,花瓣像是小船一样在平静的水面上载沉载浮。终于耐受不住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狐九重猛地站了起来,水花四溅。她扯过一条浴巾,包裹住自己几至完美的娇躯。
浴室中雾气氤氲着。卡蒂坐在另一个浴桶里,似是不耐越来越热的水温。她微微蹙着眉,急促的呼吸着。微凉的水花溅在脸上,她骤然睁开了双眼。倚着浴桶,出神的望着天花板上凝结的水滴,怅然的叹了一口气。
两个女子各自怀着心事,默默穿好了宽松的起居服。狐九重看到卡蒂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一动。好奇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几个月了。”卡蒂随口应道。轻轻抚摩着小腹,眼神中似有说不出的忧色。
敏锐的察觉到卡蒂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狐九重拦住了她的去路。吃吃笑道:“你是不是被萧显嫌弃了?等他回来看我好好教训他一通!”
“显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卡蒂强颜笑道:“好姐姐,你就不要瞎想了。我们之间没事。”
狐九重仔细的端详着她略显圆润的脸庞,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端倪来。卡蒂心虚的别过头,避过她锐利的目光:“我去看看花嫂做的饭菜好了没有。马上就要到午饭时间了,吃了再走吧?”
“你肯定有事瞒着我。”狐九重嘟着嘴道:“我就不走,偏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卡蒂回身嫣然一笑:“今天你就是要走,我也要把你强留下的。”
“哼!神神秘秘的。”
两人盘膝坐在窗前炕桌前,一壶稠酒已经去了大半。卡蒂不胜酒力,媚眼如丝,两腮泛起一抹微醺后的酡红。死死攥着酒壶,就是不肯让狐九重把自己的酒盅满上。可是她哪里敌得过狐九重一身怪力?抵抗了许久之后,终于让对方得逞。
含着笑让她给自己斟满了酒,卡蒂端起酒杯盈盈笑道:“九儿姐姐,卡蒂还是多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照顾。以后看来还需要姐姐继续照顾下去。”
“这话说得好生奇怪。”狐九重放下酒壶,托腮狐疑道:“向来都是我去你家蹭吃蹭喝,要说感谢也是我才对。”
“……”卡蒂笑而不语,仰脖一饮而尽。甘美的酒浆顺喉而下,她似是难耐酒意,忍不住轻咳了几声。一滴清泪从腮边滑落。
狐九重看得心疼,连忙劝止道:“卡蒂姐姐若是不胜酒力,那就不要勉强了。”
两人互称对方姐姐,早已成了安宁堡里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异族女子与秦女略有不同,对自己年龄向来讳莫如深。试图纠正了几次之后无果,学院里其他夫人们也就随了她们混闹懒得再管。
卡蒂摇摇头,凄然一笑道:“九儿姐姐还是不要怪罪卡蒂今日得罪。”
“嗯……你说什么?”狐九重猛然感觉自己一阵天旋地转,对面卡蒂绝美的容颜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心中警醒,却是为时已晚。全身气力尽失,仰天朝后倒去。
……
残阳如血,白云如霜。
一场无梦的酣眠之后,狐九重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睡了多久?”她摸了摸身上被露水打湿了的衣衫,自言自语道。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侧有什么东西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心中一惊,伸手摸去却触到了一个软绵绵肉嘟嘟的小东西。她连忙直起身来,入眼所见的是一个小小的包裹。
“咪哑咪哑……”几声微弱的猫叫从包裹中传出来。
狐九重好奇的打开包裹,一个长着浓密金发的小猫女正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怔怔的望着她。
“你是……卡蒂的女儿?”狐九重在一瞬间忽然升起一种后怕的感觉。虽然她笃定卡蒂不会害自己,但是如果对方让自己一睡数年,等到醒来了以后发现物是人非。所有关心的、在乎的人都已经不在了那该如何是好?
“咪哑咪哑……”小小猫女亲昵的用自己的脑袋蹭着狐九重的纤细手指。
她细细的端详着小小猫女,她的眉眼神似卡蒂,唯一与大多猫族不同的是她那如同黑曜石一样的瞳仁。可以确定,这就是卡蒂和萧显的爱情结晶。
狐九重蓦地想起,在猫族中有一种神秘的能力,可以将还没有足月的孩子从母体中提前产下。但是那样做的话,会让母体承受巨大的伤害。
卡蒂为什么会这样做?
狐九重心中猛地一紧,抱着小小猫女站了起来。她辨别了一下方向,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距离教工区并不远。
她站在山石上极目远眺,安宁堡安静如常,陷入沉沉的暮霭之中。闭目沉思了片刻,忽然回忆起当时卡蒂喝下那杯酒之后的一些片段。问题出在那壶酒里,自己实在是太没有警惕心了。
“今天一别后,再见怕是没有机会了。”卡蒂转着酒杯喃喃道。
……
“宝宝就交托给你了,一定要好好待她啊。等到显从长安回来了以后,你就把孩子给他……”
……
“我的使命就是这个了,那时候还懵懵懂懂的不太明白。可是……现在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
“我走了,保重哦。”
……
……
“一定发生了什么。”狐九重喃喃道,忧心忡忡的望着山下的安宁堡。她再也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发足朝山下狂奔而去。
安宁堡。一号土楼。
孙铿点着一支烟,任由烟雾袅袅上升。他望着狐九重怀里抱着的婴儿,淡淡道:“真是个好孩子。”
“萧显呢?”狐九重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消失的这三天,的确发生了很多事。”孙铿道:“卡蒂劫走了地下监牢中的一个重要人犯。我正要找你,把人带回来。”
“萧显在哪里?我总得把孩子给他。”
“先放在我这里吧。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孙铿望着她,沉声道:“无论死活,都要把他们给我带回来。”
“无论死活?”狐九重凝眸望着他道。
“无论死活。”孙铿朝她眨了眨眼睛。“这是行动命令,你签收一下。”他将一份早已经填好的文件推到她的面前。
狐九重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孙铿望着她的背影思虑再三,终究还是没有把被自己掩盖住的某些真相告诉她。他站起身来,神情萧索的走出门去。
“孙铿,你有什么事情?”林光一出现在他的面前,表情依旧沉稳冷静。
“把他放了吧。”孙铿皱眉道:“从此以后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样对他对我们都好。”
“对您不好。”林光一道:“您要为自己的前途负责。”
“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也许会对我的前途有些影响。但我的价值已经证明了。他们没办法放弃我。”
“您这是妇人之仁。”
“我总不能让那孩子失去了母亲之后又要失去父亲。”孙铿摇摇头苦涩的笑笑:“我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去执行命令吧。”
林光一注视了他很久,单薄的嘴唇上下开合着:“您会后悔作出今天这个决定的。”
“那是以后的事情。”孙铿摸了摸兜,掏出一把纸币:“把这个都给他。跟他说:有多远跑多远。最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林光一默默的将钱放进自己的兜里,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忽然顿住了脚步。再次转过身来,望着孙铿道:“个人意见——在我看来,做您的下属是件幸福的事情。”
“哦?谢谢夸奖。”孙铿有些惊奇,下意识的问道:“你幸福吗?”
“对不起。”林光一嘴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我姓林。”
孙铿哑然失笑,朝对方挥了挥手:“调皮。”
林光一立定,举手敬礼:“再见。院长。”
“再见。林侍从官。”
安宁堡。一号土楼。地下三层监狱区。
阴暗的牢房中,豆子大的火苗忽闪忽闪着发出微弱而黯淡的光芒。萧显坐在烛台前,如同一尊尘封了许久的雕像。他痴迷的望着烛光,光影中,似乎再次出现了她的一颦一笑。
卡蒂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挥着手说:“显~你臭死了!”
“臭么?”萧显闻着自己的身周,迷惑的道:“我没闻到啊!”
“去去去……快去洗澡!”卡蒂推着他身不由己的走向浴室:“不洗干净就不要出来啊喵!”
他感受到身后的一双小手冰凉的吓人,回头望着她道:“你的手很凉。”
“是吗?”卡蒂脸上掠过一丝惊慌的神色,慌乱的笑道:“是你的错觉啦。”她背过手,表情严肃的道:“显你不许偷懒,要洗干净喔。”
“好好好……都听你的。”萧显望了她一眼,放下门帘走进浴室中去。眼角余光瞥过卡蒂,他忽然想起了当时从没有注意到的某些细节。她的脸色苍白,甚至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在他前往长安的一天一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真的如同孙铿以及其他人所说的那样,是一个潜伏在帝国内部的钉子吗?
一想到这些问题,他的呼吸顿时便急促起来。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带动着缠绕在身上的铁索,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正在他苦苦回想的时候,牢门突兀的打开了。林光一挥手命狱卒和看守退下,然后轻轻关上了牢门。
“还在纠结那天发生的事情吗?”林光一盘膝坐了下来,扯过一旁的方桌,然后打开了食盒。从食盒中取出一碟一碟的菜肴摆好,他望着仍在浑身颤抖的前侍从官道:“还不能从帝国英雄到帝国罪人的剧烈身份转变中适应过来吗?”
萧显蓦地停止了颤抖,他的表情冷静下来。尽管呼吸依旧急促,但眸子已经恢复到了往日的清明。眼神落在林光一从食盒中取出来的最后一样事物上,浓郁的酒香蹿进他的鼻孔,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惨笑道:“果然。我死了的话对于大家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