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716年十月十一日,晴。石湖关要塞,国防军第二百七十二卫驻地外。
陈行摆弄着一部粗制滥造的单筒望远镜,调试了好久都调不好焦距。王易看得心烦,一把夺过来调了几下对好了焦又递还给他。
陈行干笑了几声,将望远镜架好。指着远处二七二卫营地说道:“今天晚上动手。保险起见,你就不要回去了。等我拿到了装备,一起从营地里出发。”
“嗯。”王易点着头,眯起眼睛用自己专业的眼光打量着这座营地。果然如同陈行所说,这些同行们的水平的确低劣的要命。也许是因为身处后方又是和平时期,巡逻士兵们的动作缓慢又松垮。步枪都斜背在肩膀上,一点战时意识都没有。甚至还不如咸阳守备部队的警惕性高。
他估算了一下潜入路线,发现这笔钱真是太好赚了。
“你可要小心点儿。”陈行见他信心满满的样子,急忙泼上一瓢冷水:“看见没有,咱们前日干活的区域的防范还是挺严密的。你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放心好了。”王易狞笑道:“国防军的同行们不过如此,如果让我带一个中队突击,半个钟头就能让这个卫彻底丧失作战能力。”
“但我们现在可没有一个精锐的近卫军中队给你指挥。”陈行苦笑道:“你只是一个人在作战。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王易不屑道:“就他们的水平,连给第三卫提鞋都不配。放心好了,我的潜行技术都是安宁堡里最好的教官教授的。”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真的放心了。”陈行深呼吸了几次,压抑住自己的紧张心情。事先信心满满的自己,事到临头却紧张的不能自已。反观王易,却显示出了强大的心理素质,视眼前的龙潭虎穴为平地。可见那位军研院的院长在调教手下的确有两把刷子。要不然第三卫这支曾经烂透了的部队,怎么会在他的手底下重获新生不说,还在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中大放异彩?
想到这里,陈行不禁为孙铿感到了一丝惋惜。不管对方如何天纵奇才,这次事件之后,怕是不可能再在军研院的位子上呆稳了。尽管他帝婿的身份能够让他保住性命,安乐一生。但是军方的大门将会对他彻底关闭,再也没有半点敞开的可能了。
但是,那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陈行不禁冷笑了几声,孙铿在军研院丢了位置,可以去其他的地方发挥余热。可是他们这条烂命,丢进罪军营的烂泥潭里,如果没有什么奇迹就只能烂死在这里。不拼死搏一搏,做大人物们交锋的枪头。难道就只能接受黯淡无光的命运吗?陈行不甘心,他相信王易同样也是不会甘心的。
王易已经把营地里的布防情况看的七七八八,站起身来将望远镜丢进陈行的怀里:“走吧,再看也没什么意思了。”
“喂!”陈行顿住脚步,热切的看着他低声道:“我的身家性命可就交托在你小子身上了。如果这事儿能成,今后我陈行就是你的狗头军师外加钱粮官。你走到哪儿,老哥我就追到哪儿。”
“说得我好像就是光棍汉一条似的。”王易不屑道:“放心好了老陈。你这个狗头军师,老子是要定了。”
……
深夜,罪军营营地,第三号营房。
劳累了一天之后,营房里鼾声响成一片。王易闭着眼睛假寐,耳边却一直都听着房间外的动静。他虽然很少在营房里休息,但是对于夜间巡逻的频率还是门儿清。
过零点之后还有一支巡逻队会经过,那是罪军营里的老大舒坤亲自带队。在罪军营成立初期,不少半夜私自离营出去打野食的军汉都栽在这拨巡逻队的手里。
果然不出所料。王易伸出的五根手指蜷起四根之后,窗外灯光乱闪,营房的门被粗暴的推开了。他连忙闭上双眼,打出一个响亮的鼾声。
屋外的人提起马灯,在营房里的军汉们脸上照了一圈。灯光从王易脸上一闪而过,那一瞬间他的心跳都几乎停止。舒坤是个老行伍,从每个人的睡姿就能够瞧出端倪。他感觉灯光在自己的身边停留了一会儿,似乎还能够感到舒坤冷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梭巡了片刻。他祈祷着不要露出什么蛛丝马迹,罪军营里只有舒坤让他感到极度忌惮。如果一个人让自己看不清深浅,那么对方的能力肯定会比自己更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么破绽,才让舒坤这样关注自己。他一直大张着嘴不敢合上,甚至口水流出来滴到枕头上都不敢稍有动弹。
舒坤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迷糊中依稀能够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一直都在自己身周游移。原本是假寐,竟然就这么睡着了。直到陈行过来轻轻摇动他的身子,才让他猛地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陈行按住了王易的身子,低声道:“我在外面冻了半个多钟头,你却在这里睡得正香。该走了!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我被舒坤盯上了。”王易打起了退堂鼓,迟疑的道:“那家伙在营房门口盯了快十分钟。”
“你说这个啊!”陈行打着哈哈道:“舒坤回营地睡觉的时候我听见他和下属聊天的声音了。只是疑惑你为什么放着家里的老婆不睡,跑到营里来睡大通铺而已。那个下属回答他说,也许是招架不住你家娘子,跑到营里来避难也说不定。”
“此话当真?”王易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忐忑顿时就去了一半。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陈行怒极,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拖着王易就走出了营房。
两人一路疾行,奔到白天潜伏的那处荒地之中。石湖关要塞区近一年来虽然填了不少人,可是依然要比腹地的一些大城荒凉的多。二七二卫因为是边缘部队,所处的位置距离城中心繁华区更远。周边数里都没有人烟,所以陈行在这里隐藏一些小东西倒是不虞被人发现。
从荒草中拖出一只沉重的木箱,陈行取出匕首撬开了箱盖。转头看见王易在一边站着无所事事,不由抱怨道:“来帮帮忙,你想累死我这把老骨头吗?”
王易倒是纳闷这么重的木箱,陈行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它弄到这里来的。凑上前去,只见眼前一亮。陈行已经摸到了箱子里的一盏马灯,草丛里顿时大放光明。
陈行连忙脱下披风,盖在马灯上遮住了亮光。擦了一把吓出来的冷汗道:“东西都在这儿了,你看着挑拣吧。他们给的都是高级货,光是这些装备卖到黑市上,就值一千个金元了。”
王易蹲下身来,从箱子中捡出一柄匕首挂在身上。其他也没有找到什么趁手的家伙,压低了声音道:“老陈,他们……是什么来路你知道吗?”
“有钱赚就行,你管那么多作甚?”陈行搪塞道:“反正……就是一帮跟孙铿不对付的家伙。”
“能搞到这些装备的人,在军界的地位怕是不低了。”王易悠悠道:“你说得对,有钱赚就行。他们……靠谱吗?别吃干抹净,回头就把老子给卖了。”
“这个……放心好了。”陈行道:“和我接头的,是一个同乡。以老弟你的身手,他们断断是不愿意轻易得罪的。”
“那就好。”王易摸出一柄手枪,在手里旋转着耍着枪花。阴冷的眼神盯在陈行身上:“财帛动人心。可也要记得,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啊。”
“你还不相信老哥我的人品么?”陈行见王易怀疑,拍着胸脯道:“老哥我就算舍了这张脸,也得把咱们的好处都要回来。”
“你的人品?”王易冷哼了一声,却是满脸怀疑之色。
“这……”陈行咬了咬牙,从兜里摸出一张相片塞进王易手里:“这是老哥我的全家福,背面写着地址。老哥我全家人的性命都押在你手里了,行不行?”
王易端详着相片上的一家三口,正值壮年的老陈在相片里笑得志得意满。谁能把那个身穿黑色近卫军军服的中年军官跟眼前这个猥琐的半老头子联系在一起?他将相片揣进自己怀里,轻轻拍打着陈行肩膀道:“陈老哥,不是兄弟不信你。这事儿……丝丝缕缕都透着一股邪性劲。您放心,等事情了了我就把相片还你。”
“我放心,我放心的很。到时候我们两家住在一起,我还会怕了你?”陈行敷衍道:“快去快去,再不走天就真的要亮了。”
“那我去了。”王易脸上露出一丝信心十足的微笑:“这个时候,正是人最没有警惕性的时候。”说完,他猫着腰从陈行搭起来的披风帐篷里钻了出去。只听见草丛中一阵簌簌的响动,等到陈行调低了灯光从披风中探出头来时,早已经不见了王易的踪影。
他怅然叹了一口气,索性熄灭了马灯。仰天躺倒在草丛里,心里胡乱向自己所能想象到的神明祈祷,祈求王易此行能够一帆风顺,马到成功。他如此虔诚,甚至连自己儿子即将降生的时候都没有如此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