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峰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一步一步的把李忠引入了自己的“圈套”里。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后,李忠难为情的挠了挠后脑勺,苦笑着道:“闫长官,都是我的错。是我识人不明,差点害了魏溪长官。您惩罚我,我没半句怨言。”
“你的惩罚命令是院长下达的。”闫峰似笑非笑道:“要怪你怪孙铿去。我不过是个替罪羔羊而已。”
李忠固执的摇了摇头道:“闫长官,我觉得不舒服的是:您不该用自由诱惑王易。他可以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帝国军官,但是您……把他的一切都毁掉了。”
闫峰知道不管怎么推脱,在李忠这种直人面前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他苦笑着推着李忠走进车厢里,重重关上了车门。厚重的车门把风雪挡在外面,车厢里温暖如春。
“想要喝点什么吗?我这里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可可粉?还是烧刀子?”闫峰收起了伪装出来的长官表情,亲热的拉着李忠的手问道。
李忠想要跟这人划清界限,可是他根本看不清楚到底哪一张面孔才是闫峰的真实面目。想起他跟自家长官之间的深厚交情,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但是在妥协之前,还是有些事情要搞清楚的。
“闫长官,弟兄们都在外面冻着。我在车厢里吹热风,喝烧酒可不是合格的御下之道。”李忠摆着手拒绝道,但是言语和表情都和缓了很多。不再像之前在外面一样,剑拔弩张。
“在事情发生之前,我们三人的关系都还不错吧?”闫峰没理会他的意见,自顾自的倒上了两杯烈酒,端过来递到李忠的手里。
李忠迟疑了一秒钟,终于接受了闫峰隐晦的歉意。想起两年前第三卫刚刚组建的时候,他们三人的关系岂止是闫峰口中那句轻描淡写的“不错”那么简单?他点了点头,端着酒杯一言不发。
“我为什么会诱惑王易,让他背负上背叛的罪名?”闫峰轻轻抿了一口烈酒,目光灼灼的望着李忠:“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李忠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所以他继续保持沉默。清冽的酒水端在手里,手心的热力将酒气催发出来,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酒香。
闫峰踱了几步,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把酒杯放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托着下巴道:“你刚才也说过,说我不该用自由去诱惑王易。可见你是心知肚明,你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个王易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货色!”
“是的我知道。但是……”李忠试图解释。可是闫峰突然爆发的怒喝让他再次紧紧闭上了嘴巴。
“你知道。你当然知道。但是你不愿说、不舍得说、不敢说!”闫峰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憨直外表,让那颗脆弱而仁慈的真实内心血淋淋的显露在两人面前:“正如我们三个人那时候一起拼酒的时候,我们想喝的时候,你少喝;我们不想喝的时候,你多喝。李忠啊李忠,你以为我和魏溪就一直都什么也不知道吗?我们的神经粗大如树干,真的没有发觉出你的苦心?哼哼……”
李忠哑口无言,他端着酒杯,有些羞赧的低下头来。
“不要露出那么一副你做了亏心事的鬼样子!”闫峰看他表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喝道:“我到这里来。不是看你继续做你的辅官,充当一个识人的伯乐或者名将的垫脚石。我来只告诉你一件事……”他忽然停下了自己的发言,仰头一口将烈酒灌进嘴里。
李忠望着他,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要做你自己。要做名将。”闫峰深深呼吸,带出一口浓烈的酒气:“你要有信心,你可以的。这是我的希望,也是魏溪的希望。”
李忠心中巨震,手有些颤抖。苦笑着回答道:“我做惯了辅官,名将这种……我真的做不来。”
“那你为什么放弃了在陈暮身边担任策士官的美差,去一个新编步兵卫里担任主官?”闫峰冷笑道:“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自我刑罚。那种鬼话我听过一千遍,信都不信。你敢说,你没有一丁点儿野心?”
“我……”李忠抿起了嘴唇,在闫峰直入人心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微微点了点头,无声的承认。
“有野心就是好的。院长喜欢有野心的人。”闫峰忽然压低了声音:“一个名将不能够拯救他于水火,你要记住。你表现的越好,他在陈暮心中的分量就越重。等你成长为陈暮手下一支必须倚重的力量时,他就是最安全的。”
“我知道。”李忠目光坚定起来,郑重的回答道。
闫峰晃了晃空空的酒杯,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走到车厢中部的酒柜前,打开了一瓶烈酒。给自己斟上,又给李忠续满了杯。这才坐回到桌前道:“院长的命令我也带来了。”
“是。”李忠听到孙铿的命令,情不自禁的双腿并拢应答道。
“鉴于石湖关这边属于空白区。他任命你为北方要塞区……组织的负责人。你的任务是发展出志同道合的成员,才干可以稍微放宽,但是院长要的是绝对忠诚。”
“明白。”李忠点了点头,心中开始思索合适的人选。
闫峰连忙摆手道:“这件事情先不急。毕竟陈暮大将军是个聪明人,一旦被他发觉你在他手底下搞东搞西,说不定会赏你一颗子弹让你连进英烈祠的机会都没有。”
“我会小心的。”李忠顿时凛然,点着头郑重回答道。
“反正你在这里也算是扎下根了。”闫峰道:“院长铺开的局面很大,也不急着一时间就出成绩。稳扎稳打,先把根基打好。”
李忠听着闫峰的教导,认认真真的点着头。心中早已经把对于他的隔阂丢到了风暴洋里。端起酒杯放在唇边,瞬即反应过来。他轻轻将酒杯放在桌上,再也不去看一眼:“我在车厢里呆的时间够久了,时间长了怕是要惹人起疑。”
“也对。”闫峰也醒悟过来,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十五分钟。他将怀里一份名单掏出来丢在桌上道:“东西都在车厢里,你下车后就可以卸载了。第一批三辆战车,比郭占旭那边的要精良得多。后续战车还会运来,不过你不要太过期待就是了。院长那边在搞一个新东西,等到成型之后我会派人给你送来一部。到时候联络起来就方便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保重。”
“嗯。”李忠沉稳的答应了一声,掂起酒杯重重掼在地上。酒水和玻璃碎片四溅,甚至有几片擦着闫峰脸颊飞了出去。
闫峰脸色一冷,高声怒吼道:“滚!”
李忠冷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拉开车门跳了下去。他的身形刚刚落地,一个半满的酒瓶就追着他的屁股飞了出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李忠双脚落地,打了个趔趄。赵煜急忙奔上来扶住了他,关切的道:“卫指挥,没事吧?”
“没事。”李忠随意拍了拍溅在身上酒水,摇摇头一脸落寞的道:“我们去卸装备吧。”
“到底咋了?”赵煜疑惑的追问道。
“别提了。烦!”李忠摇了摇头,将上衣口袋里的名录掏出来递到赵煜手里道:“你带着兄弟们去卸车吧,我想歇会儿。”
“交给我好了。”赵煜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他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这位同乡好友的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无情的抽离了。
三个小时后,石湖关要塞指挥部。
办公室的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了。正在假寐的安宇倏地睁开了眼睛,望着来人皱眉道:“怎么迟到了这么久?”
“一直都在卸车和调试装备,盯得太紧脱不开身。”来人擦了擦脸上的雪水,有些狼狈的回答道。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情况吗?”安宇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追问道。
“是有一些情况。”来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这次送装备的,是孙铿的心腹闫峰。”
“唔……说下去。”
“李忠进车厢跟闫峰交谈了十六分钟,说得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他们谈崩了。”
“哦。”安宇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们谈崩了。”来人见安宇的兴致不是很高,连忙着重语气又重复了一次。
“知道了。”安宇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观察,不要轻易下结论。”
来人沉默了许久,终于回答道:“是。”
“你可以走了。”
“是。”来人有些落寞,低低的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安宇望着他的背影,沉吟了片刻。他拿起放在面前的铃铛,轻轻的晃了几下。稍顷一个办事员走进来,欠身道:“安长官,您有什么吩咐?”
“加强对边防军新编六十三卫卫指挥李忠的监控。”安宇面带笑容的吩咐道。
“持续时间?安长官。”办事员追问道。
“一年……不,三年吧。”安宇淡淡道,仿佛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明白。”办事员简单回答道,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