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位置在帝都长安的西南角,虽然还是城墙内,但这里已经算是城市中最为荒凉的地带。透过驿馆客房内的后窗,普尔·费姆·李子爵可以轻易的看到远处繁华的街市。
当然,那是他们的繁华。与自己没有一个铜子儿的关系。客房里的床铺潮湿的快要滴出水来,天知道已经多久都没有住进过人了。刚刚进门的时候,他还曾经用随身携带的短剑斩杀了两只太过胆大的耗子。耗子的尸体现在还在那儿摆着,驿馆里的办事员也懒得收拾。
外事部的人把自己丢在这儿之后就找了个藉口溜之大吉了,这样算了算,自己一整天的收获就是获得了一份在帝国合法出入的证明。对于他未来的计划,这份证明足够了。他心中盘算着那个消息传到帝都的时间,一切早已经安排妥当。现在饵料已经挂在鱼钩上,就等着鱼儿自己咬钩了。
而在整个计划得以实施之前,他唯一的担心便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并不多么适合自己的需求。他原本以为,一个来自于历史悠久的人类公国的数百年贵族后裔。用脚趾头想想都应该具备优雅而矜持的贵族气质才是。
谁知道,这个在塞尔班公国国内首屈一指的“钢铁”家族中的当权人物,竟然是一个让他差点把鼻子气歪的……恶棍?不不不,他决定收回自己这种想法,把李子爵称为恶棍实在是抬举恶棍这个名词了。这个人根本就是渣滓,烂泥,****以及世界上所有肮脏秽物集合而成的恶魔****里挤出来的排泄物……
没有丝毫的贵族风范,他的表现比某些深渊领地里的土鳖暴发户都要低级。如果还能够有其他的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位李子爵用刀子切成一片一片拿去喂狗。但是那条漂流到海边的航船上只有这一位奄奄一息的活人。其他人包括那位用来跟帝国皇帝通婚的公主都被这位李子爵先行享用了肉体之后吃进了肚子里。
如果活下来的是那位公主,他保证秦国在未来十年内会有更大的乐子可以看。但是面对这位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李子爵,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把他包装成什么模样才能达到在帝国长期潜伏下去的艰巨目标。
一想到这里,他立刻头痛的紧紧的抱住了脑袋。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利用这两个月的时间把这位李子爵调教成一个看上去不是那么令人烦厌的渣滓,在这之后——他能活多久就要看看伟大的秦国人民对他的容忍程度了。不过,能够多给那位陨星者制造一点麻烦也是可以的。
未来总是很诱人,但路要一步一步的走。目前最迫切的还是要准备好跟帝国掌权者的初次见面。只有这最凶险的一关跨越过去之后,之后的历险才是坦途。一念及此,他不由得忐忑起来。希望铂金之塔那帮家伙们给自己翻找出来的东西能够成功的把这些精明的人类糊弄过去。
傍晚时分,贺八方的马车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驿馆门前。他走下马车,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座冷冷清清的破旧建筑。驿馆官员见是左相亲来,连忙上来迎接。贺八方摆了摆手命他们各司其职,只留了驿馆馆长一人带路,前往塞尔班公国使节所居住的庭院。
面对着整整一桌美食,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住了体内宿主的本能反应。现在还不是享用美食的时候,否则一旦敞开了肚皮吃喝,自己先前营造出来的形象将会荡然无存。一个人前人后反差如此巨大的角色,第一时间就会被帝国高层所警惕。他才不想因小失大,所以也只能忍着美食的诱惑,露出最优雅的笑容望向了贺八方:“尊敬的左相大人,请允许我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敬意。非常感谢您能够抽出宝贵的休息时间召见我。普尔感到万分荣幸。”
这是贺八方上任以来接见的第一个外国使节。不得不说,费姆·普尔·李子爵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还不算太差。在听多了礼仪部和外事部官员们对于外国使节的评价之后,这位塞尔班公国钢铁家族的掌权者的形象简直就像一股清流缓缓淌过贺八方的心田。他对普尔的谦恭表示满意,随意抬了抬手公式化的道:“李子爵不必过分拘谨,一路舟车劳顿,请先用餐,而后再提其他。”
普尔摇头道:“小使前来,本是有两件宝物想要赠与陛下。然而海上风高浪急,巨浪打翻了航船,其中之一的礼物不幸葬身鱼腹。小使本应与航船同殉,可是还有一件礼物藏在身上。如果不能献与陛下,塞尔班公国的忠心将永远不会昭彰。所以小使苟且性命,辗转来到帝国。只为将忠心表达于陛下,还请左相大人见谅。事了之后,请大人为小使备下一盏仙酒,小使也好去与航船上的同胞相聚。只求大人能将小使尸身葬于大洋,小使便感激涕零了。”
“李子爵哪里的话?”贺八方朗声笑道:“塞尔班与帝国地处大洋两端。长途跋涉,旅程凶险。航船倾覆,只是天灾。彼国若是以此问罪于你,那么李子爵大可入了我大秦国籍。说句不客气的话,抗击魔族的大业,还是我国承担了大部分的压力。塞尔班虽然也处在前线,可毕竟还是占据了地利。我国若是向塞尔班要人,塞尔班不敢不慎重考虑我国的要求。”
普尔脸上露出动摇的表情,入籍对于一个域外人士而言不啻于得到了通往安宁乐土的通行证。不过能够毅然抛弃母国,投奔到另一国家的人毕竟还是罕见。更何况像他这种在公国中掌握着一定话语权的当权者阶层。能为鸡首,岂肯为牛后?所以,动摇之色短暂的出现在脸上几秒钟后,他就断然朝着贺八方摇了摇头道:“左相大人好意,小使心领了。故国虽弱,其实难弃。小使只愿将忠诚闻达陛下,让这件宝物能够有所价值。若为一己私利而抛弃祖国,实在为人不耻。”
话题绕来绕去,终于绕到了李子爵带来的宝物上面。贺八方自诩帝国地大物博,什么奇珍异宝都曾见识过。料想这小小的岛国也拿不出来什么珍稀货色。见对方三句不离那未曾谋面的宝物,也就顺水推舟道:“若是珍宝,我大秦必定将塞尔班视为兄弟之邦。这一点,李子爵你就放心好了。”言下之意,满满是一个庞大帝国的骄傲。他傲然注视着普尔,等待着他将所谓的宝物拿出来见识见识。
普尔点了点头,露出放心的表情。他长身而起,从怀中掏出一只密封良好的卷轴。打开了均匀裹住周身的蜡封,将卷轴缓缓摊开,平放在空无一物的方桌上:“左相大人请看——这就是小使带来的宝物。”
贺八方眼神落在卷轴上所描绘的图画上,表情骤然凝重起来。他沉默了几秒钟,抬头道:“李子爵,你可知这画上所绘为何物?”
普尔知道,自己拿出这个之后对方一定会上钩。他心中暗喜,面上却一副沉静从容的表情:“自然知道。此物名为飞空机,是我国从海中打捞出来的。召集全国优秀匠师测绘,历时数年时间才有所得。如若按照图中所绘数据进行仿制,不日帝国将再收一件能够抗击魔族的利器。”
贺八方打赌,自己在孙铿的军研院某个绝密研究所中见过这种构造的飞行物。只不过孙铿的那个比这位外国来使所献出的图纸要简陋的多。若不是贺八方聪明绝顶,恐怕很难从两个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图纸中察觉出关联。
事态的进展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望着那张图纸,贺八方即使不是专业的研究人员也能轻易的看出两者的高下。一想到这张图纸落到帝国的手里。在那位军研院院长的领导下,还有什么是帝国不能制造出来的?他的心顿时一阵激烈的搏动。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故作淡然的道:“李子爵,这件宝物可不可以现在就交给我?”
“自然是可以的。”普尔欠身偷笑着回答:“不过,小使有一事尚未禀明。这张图纸并不是完全版本,真正的数据都记在小使心中。”他窥着贺八方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毕竟事关重大,万一路上被魔崽子劫夺了去,造出来反制帝国就不美了。没有关键数据,就算他们得到这张图纸也不过是件废物而已。”
这纯粹就是胡扯了。贺八方当然明白普尔的小九九。这当然是小国对于大国的巧取豪夺所作出的一种防范。虽然体谅对方的心思,但是这样被一个小国的使节如此要挟却是让他愤怒。他冷哼一声,将卷轴卷起来小心放好。沉声道:“李子爵果然思虑周全,如此我便将此物带走与我国专业人员勘验。若是确物有所值,那么塞尔班所要求的一切都可以答应。”
虽然提出了慷慨的允诺,贺八方却绝口不提“兄弟之邦”四个字。普尔当然明白这种承诺背后的水分有多大,自己失去的“兄弟之邦”到底有多么珍贵。但是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便是这张图纸能否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