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堡二号土楼,少年营行政区。总教官办公室。
一阵剧烈的咆哮声从窗口里传了出来,路过的教员们纷纷侧目。不过,谁都没有大着胆子凑上去打圆场。身为安宁堡里第二任“魔王”级别的总教官,王戎的逆鳞不容轻触。他愤怒起来,才不管对方是谁。
“你的脑子里灌满的是水吗?”王戎的声音传了出来,很显然一定是有一个不听话的学员让他彻底的撕下了平日里伪装起来的和善的面纱。
房间里隐约传出轻微的抽泣声。听声音,似乎是个女孩。教员们不免有些疑惑,少年营里的女学员都是宝贝疙瘩一样被教员们捧在掌心里呵护着,生怕外面的风风雨雨让她们过早的凋零。
王总教官今天是发了什么疯,敢让一个女学员这样哭泣?教员们的好奇心不由得大起,纷纷驻足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总教官办公室的房门突然拉开了,露出王戎一张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的臭脸:“你们都闲的没有事干了是吧?召集各学员队!绕着安宁堡全副武装十秦里!快点给我滚!”
只不过驻足了一下就招来了这样暴怒的对待。教员们哀叹着作鸟兽散。王戎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冷冷的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转回身来,望着施施然饮茶的狐步左道:“狐教授,您也是……就由着学员胡闹?”
狐步左放下茶杯,无奈道:“女学员就那么几个,还都在我的学员队里。都跟宝贝似的,有什么风吹草动,还不是我第一个得到消息?王小子啊……”他住了嘴,望着王戎那副不爽的表情。干咳了几声改口道:“王总教官啊,不过一个调离报告而已,有那么难吗?”
“狐教授,想必您是清楚的。飞艇从服役到这次出事。真正跟着飞艇执行过任务的只有您孙女一个女人。其他都是男的。你知道为什么吗?”王戎调整了一下情绪,冷冷瞥了一旁抽泣不休的何囡一眼。坐下来端起一杯茶道:“飞艇一直都不是一个安全的东西。这个道理,陛下明白,院长明白,上过飞艇的官兵也明白。这——就是个提着脑袋在冒险的行当啊。”
“她们是人,我的孙女就不是人咯?”狐步左故作恼怒的道:“要不老朽也替我那孙女打个报告,把她调回来算了。”
“您的孙女当然不是……咳咳!”王戎干咳了几声,将自己的尴尬掩饰过去。沉吟了很久才道:“院长说过的,女人是帝国的母亲。非必要情况下他拒绝一切女性服役。特别是战斗任务。对于狐九重队正,院长的心里其实一直都是愧疚的。可是……特侦十一的现状您也清楚。离了她就玩不转了。院长正在考虑,等到特侦十一的扩编正式完成之后,就让狐队正回来安宁堡,让她安安心心的授课。”
“那这个丫头怎么办?”狐步左指着何囡道。
“没得商量。”王戎态度坚决的道:“就算是我网开一面把请调报告给签了,到了院长那里一样会被打回来。”
“那就没得商量了。”狐步左叹息了一声道:“丫头,走吧。别哭鼻子了。王总教官心如钢铁,这事怕是不成了。”
“可是……我想跟他在一起。”何囡死死咬着嘴唇回答道。她的双脚像是生了根,牢牢站在王戎的面前,执拗的不肯离开。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王戎的表情沉静下来,他认真地望着眼前固执的少女。
“修哥救了我弟弟的命。我要用一辈子来报答他。”何囡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愚蠢!”王戎沉声呵斥道:“你首先是一个战士!服从命令是你的天职!你以为工作调令是过家家的游戏吗?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看来最近是把你们捧过头了,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何囡没有办法反驳王戎的话,眼泪止不住的奔流出来。她祈求的望着狐步左,然而狐步左也朝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王戎喘了几口粗气,哼了一声道:“现在听我口令。学员何囡向后转!”
听到了命令,身体几乎是本能的作出了反应。
“齐步走!”王戎下达了自己的第二个指令。
何囡一边抽泣着一边迈着标准的步伐离开了总教官办公室。狐步左叹息了一声站了起来,手里捧着茶壶道:“我怎么劝也没用,看来坏人还是你来当比较合适。”
“这帮女学员真是无法无天了。”王戎沉声道:“狐教授,刚才的失言您不要介意,是我太激动了。”
“介意那个有用,老朽怕是早已经杀人如麻了。”狐步左毫不介怀的道:“那我就告辞了。何囡这丫头,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实际上心里执拗的很。也只好慢工出细活,慢慢的打磨她的小性子了。”
“那您多费心。好走不送。”王戎矜持的点了点头,挥别了狐步左。
狐步左慢悠悠跟在何囡的背后,何囡恼他没有帮自己说话,赌气也不搭理他。狐步左嘿然一笑,也不多言。跟在少女身后不疾不徐的走着。
一老一小就在安宁堡少年营附近的小山下兜着圈子,身旁不时经过长距离奔跑累得像条狗一样的教员和学员,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这两人。浑然不知道他们就是害的自己遭受无妄之灾的罪魁祸首。
何囡终于走的累了,倚在一颗树干上喘息着。回望着依然悠闲自在的狐步左,心中气苦,冷嘲热讽道:“白胡子老爷爷,您跟我这么久,是想要说服我什么?”
“丫头啊。我一向是把你们当做孙女一样在看待的。”狐步左没急着劝说,而是坐了下来,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这表情,让何囡心里没来由的一软。她情不自禁的走过去,扶着狐步左找了一块山石坐了下来。
“狐教授,我只想跟他在一起。这难道有错吗?”何囡扁着嘴道,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男欢女爱,人之本性。怎么能说是有错呢?”狐步左呷了一口淡茶,目光悠悠的望向何囡,爱怜的道:“但是,在你追求幸福之前,先要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得到什么。你是想报恩,还是什么别的心思呢?”
“我……”何囡害羞的低垂臻首,沉思了片刻道:“我想报恩。修哥舍了自己的命,让我没有失去我唯一的弟弟;我也是真正爱他的。”
“少男少女,哪里尝过世上的艰难滋味。这个爱字,你怎么能轻易的就明白啊。”狐步左道:“丫头,我告诉你。现在的你,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你和齐武小子,都还是少年心性。你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总是很难说清楚的。”
“我……我已经想清楚了。”何囡意志坚定的道。她抬起头望向狐步左:“我就是喜欢他,爱……他。想要跟他过一辈子。就这么简单。”
“真看不懂你们小孩子。”狐步左轻声笑了起来:“就算是爱他,也没有必要非在一起吧。万一你们以后真的组建了家庭,难道你是想让自己的孩子重蹈金辉那个小胖子一家的覆辙么?”
狐步左这时候提起金辉,倒也不是无的放矢。金辉的父母就是同在一个部门服役的贤伉俪,后来马车出事故翻下山谷,夫妇俩尸骨无存。可怜的小胖子就这么成了孤儿。
何囡一想到这个可怕的未来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很可能成为现实,她心中一紧,便开始退缩。
狐步左看出了她的退缩之意,忙趁热打铁道:“你能这么想,说明心里还是有他的。丫头,我告诉你。你完全可以在外面等着他。等你学业有成了,你们两个再组建家庭岂不是很好?一个为国征战,一个在家治理后方。这恰恰也是他们的治国方略啊。”
“我懂了。”何囡低声回答道。
“这才对嘛。”狐步左拍打着何囡的手背道:“留待有用之身,才能更好的为国效命。扶我起来,快要到了上课的时间了。我们可不能把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赶去教室的路上。”
……
医护所更衣间。
对着镜子,齐武穿戴好放在一旁叠的整整齐齐的军服。他望向镜中的自己,仿佛看到了哥哥的笑颜。
他微笑着朝自己竖起了大拇指。齐武的嘴唇嚅喏了一下,下意识的向前跨越了一步。闪亮的军靴踢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幻境消失,镜子中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他低沉的叹了一口气,将军帽拿起来端正戴上。又端详了一阵,没有发现什么疏漏之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顺手折了一枝清脆的花枝,径直走到了医护所的门前。一个身穿医士袍的少女背对着他站在门口,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来来往往的病号们。
他放重了脚步,走过去低咳了一声:“美景小姐,齐武如约而来。”
“挺帅气的嘛。”美景转身,伸手接过齐武递来的花枝。瞥了齐武一眼,随口赞道。
“两天后是我兄长的葬礼。我希望到时候美景小姐可以陪我一起参加。”齐武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惊慌情绪,努力用自己所能够表现出来的最沉稳的表情向她说道。
“嗯。可以。”美景低头嗅着花枝顶端一朵含苞待放的骨朵,脸上露出淡淡的戏谑神色:“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而就这么把你的那位心爱的情人给遗忘了呢?”
齐武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没有看到美景背后站着的何囡。他点了点头道:“是的。美景小姐的美貌让我一见如故,确实动了跟您共度一生的心思。”
两人身后传来哗啦一声脆响,何囡丢了食盒转身捂着脸飞奔而去。美景冷笑一声,将花枝抛还给齐武道:“时间掐算的刚刚好。看来那位小姐这下子是伤心欲绝了呢。本小姐可不能白白陪你演戏,说罢,要怎么犒劳我才行?”
齐武凝神望着她的娇颜,沉声道:“美景小姐误会了。齐武确实是对你有了想法,希望您郑重考虑一下。”
美景沉吟了片刻,嫣然笑道:“好吧。我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