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对于申博而言转瞬即逝。再次见到孙铿时,他的心中一点激动振奋之情都没有。倒是孙铿很意外,在蜀州的两年潦倒生活让这位曾经很是自傲的帝国优秀青年军官变得更加内敛,更加深沉。身上也具备了一些所谓名将才能具备的优秀潜质。
看来颠沛流离的生活真的是人生的最佳课堂。他的心中小小的慨叹了一句,然后点头朝着申博致意道:“抱歉,今天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时间让我们深入的交谈下去。不过,我对你的前景开始感到一点乐观的情绪了。”
申博对于孙铿的这句话有些疑惑,不过他并没有冒失的将自己的疑问吐露出来。紧紧抿着嘴唇,等待着院长的下一步工作计划的指示。
孙铿赞赏的望了他一眼,然后平静的道:“你在未来将要接替张复亭的工作。你的副手是张千禧。具体工作方向涉及的面太广,我就不多说了。你到咸阳之后,去和你的副手了解所有的情况。”
“是。”申博简单的回答道。
“去吧,祝你好运。”孙铿站起来结束了简短的会面。申博敬礼,然后转身离开。孙铿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希望这个章淼夫看好的年轻军官能够在他新的岗位上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比之孙铿自己所熟识的那座未央宫,他未来的住所并没有那么巍峨。前身仅仅是作为秦宫的偏殿存在,历经数百年风雨之后虽然在原基础上扩建了很多,但最终的面积也只有三秦里方圆而已。这是一处庞杂繁复的建筑群,拥有一座主殿及数十个房间。在孙铿对于军研院总部未来的规划中,这座主殿将与它西邻的秦宫议政大殿有着一样的职能。上下两层分别是军研院下属战略情报分析中心和军研院行政处各自占有。而他的办公室将设在未央宫的后殿,那是一座稍小的连体楼阁。中间有一座石制廊桥将东西两处楼阁在空中串联在一起。后殿与前殿的中间是一大片园林,在整座宫殿中起着净化空气,隔绝噪声的重要作用。
在婚礼前夕还有一桩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军研院孙铿的卫队正式与羽衣的卫队合并。合并之后的卫队人员规模将扩大为现在的两倍。萧显和林光一分别成为新卫队的正副手。这也是孙铿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久居幕后的智囊。
“林光一。”头发花白的中年校尉表情冷淡的朝着孙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孙铿。”两人的手掌交握在一起,彼此上下打量着。孙铿发现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的年龄似乎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苍老。于是他多嘴问了一句:“林侍从官今年贵庚?”
“三十六岁。”林光一对于孙铿的问题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了他。
“没想到林侍从官如此年轻。”孙铿言不由衷的恭维道。眼神却不经意的飘落到他的肩膀上。在将官如云的未央宫里,红铜色的校尉衔级多少显的有些寒酸。
“不过一个虚度了很多年光阴的家伙罢了。”林光一淡然笑道。对于自己的过去,他不想解释过多。
孙铿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但现在实在不是一个听故事的好时机。他深深的望了林光一一眼,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记在心里。
准新郎官婚礼前的每一分钟都是极其忙碌的,和他的卫队侍从官见过短短一面后,便被礼仪部官员拉着去忙自己的事情。林光一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站在他身侧的萧显轻声道:“前辈,我认为长公主殿下的安排有些欠妥。您才是这支卫队真正的长官。”
“如果我贪恋权势,十年前我就可以出任帝国任何一个近卫军卫的卫指挥。”林光一眼神一冷,望着萧显低声回答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萧显默然,没有再说什么。
“这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了。”林光一道:“放心好了,这个时候没有谁会来触霉头。”他说完便扬长而去,竟然是混没有把压在肩上的重任放在心上。
韩康瞅见这个头发花白的中年校尉远去,不由得很是纳罕。凑上来道:“萧侍从官,这个人好大的架子。”
“慎言。”萧显低声告诫道:“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以后见到他尊敬一点。”
韩康凛然,点头答应。
……………………
秦历716年六月一日,晴。帝都长安第一大道,未央宫附近。
从黄沙漫天的塞北来到风和日丽的中原,郑介休感觉自己犹如从九幽重新回到了人间。
作为西北防线指挥官使团副使和军事研究院咸阳新式陆军学校二期学员双重身份的他,这一次来怕是要把自己的恩师“得罪”惨了。想到此处,原本轻松愉快的心情未免有些忐忑起来。不知道院长会用怎样眼神注视着自己。不过幸运的是,自家长官显然不想让重责担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他转头望了望身边一身军礼服的章英夫,心头的重压总算是减轻了一点。
“他们什么时候到?”章英夫有些不满的道:“去晚了可就没有好房间了。”
“说好了就在这个时间的。”郑介休也有点着急。来之前已经跟几个一直都在来往的同学都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到时候一起过去。可是这帮家伙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街上还是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哼哼!”章英夫毫不客气的奚落道:“咸阳陆校的学员们真是……”他总算给郑介休留了点脸面,没有把不中听的话说出来刺他的脸面。可是就算这样,郑介休也感觉自己的面皮火辣辣的发烫。心中更是焦躁不安。
总算这难言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马车还没有停稳,车厢门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一个矮墩墩的青年军官从车厢里跌了出来,幸好他的身手还算利落,落地时努力维持住身体的平衡。总算没有丢脸,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一阵哄笑声传到郑介休的耳朵里。
“介休,休要怪我们来得晚。都是这家伙磨磨蹭蹭!别生气,你说是生吞还是活剥,哥几个帮你!”林华第一个跳出来,指着朱彤朝郑介休解释道。
“火车晚点我又有什么办法?”朱彤气咻咻道:“我总不能从车上下来自己跑步来长安。好几十里路,恐怕婚礼结束我都赶不到。这才迟到不到半个小时而已。”
“听听!什么叫才半个小时而已!”林华嘲弄道:“院长大婚,您是不是还想着让他老人家等您到了才开始典礼啊。”
最后下来的侯森比这几个家伙稳重的多,他早就看到了郑介休身边站着的年长军官,落在后面悄悄拍了拍林华的肩膀。林华顿时警觉,注意到郑介休身边脸上已有不耐之色的年长军官。眼神落在他的肩膀上,竟然是个只与上将军一步之遥的一级郎将。他顿时收声,立正敬礼道:“长官好。”
有他带头,黄浦和朱彤两人也停止了相互奚落,一本正经的向着章英夫行礼。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几个家伙都已经向自己表示了尊重,章英夫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再说这些青年军官可都是未来帝国的栋梁,这时候可不好把他们都得罪了。以后少不了并肩作战的机会。他装作才刚刚看到他们的样子,脸上露出微笑然后回礼自我介绍道:“西北边防军,章英夫。”
除了侯森,林华三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看来章质夫对于这场婚礼表示了足够的尊重,居然派出了自己身边的头号猛将前来观礼。记得章质夫当时还和院长有过龃龉,看来现在两人已经冰释前嫌了。
章英夫眉头皱了皱,已经注意到了周边望向他们的眼神。他干咳了一声道:“几位,我们边走边说吧。”
既然长官有要求,侯森几人顿时欣然从命。一行几人便自动排成了一支小小的纵队,走向了不远处的未央宫。
未央宫门前人声鼎沸,热闹的情形一时间让在场的侯森几人回忆起一年多前的那次相聚。只不过这次再也没有了口蜜腹剑的咸阳陆校教员,人群中也少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章英夫在门口的登记处登记之后就找了个由头回房间休息,孙铿的学生们则在一个大一点的偏殿里聚集,有意思的是,他们还是按照当时在陆校时的分队各自找组织。相互之间一点各军种的门派偏见都没有。
未央宫刚刚投入运作,侍从都是从旁边的秦宫借调过来的。庆典前夕,本就不多的几个侍从人人忙得四脚朝天。学员们不愿给孙铿的庆典添乱,就在偏殿呆着,喝着热茶聊天。
侯森点了点所属的第一学员队的人头,黯然唏嘘道:“皇甫兄弟来不了,没想到短短一年多时间,咱们就只剩下这点人了。”
“周宇殁在了玉门,张复亭折在自己人手里。”郑介休叹息道:“我知道的就有两个。说起来,复亭死的可真冤。寸功未立,就这么去了。得有多不甘心?还不如死在战场上。”
“大喜的日子,提已经死了的人作甚?”另一个学员伍霜不满道。他浓眉一横:“我们早晚要去那儿团聚的。复亭不过是提前过去给我等占座位的。穿了这身军装,想必诸位也早就有了觉悟。”
“说得是极。”郑介休顿感惭愧,端起茶杯道:“小弟出口无遮,错了错了。以茶代酒,自罚一杯。”说罢,仰头便把杯中滚烫的茶水灌进口里。
几人面面相觑,却是再也没有了闲聊的情致。